关起门我开始写剧本,一个礼拜不到我就完成了初稿1.0版本,自以为天才。但最后修修改改、大翻动破坏结构、小地方消化钻研,一共改了五十多次,前后写了十个月才完成。我很认真,在写剧本时已经在脑袋里拍了一遍又一遍成本无节制的任性版电影。
虽然“爱到底”票房只有八百多万,但由于我那一段电影短片“三声有幸”回响很好,在上映之后有三间电影公司主动找我拍摄电影长片,其中有一间提出的拍片资金多达六千万,这个数字对一个新导演来说未免也太……天塌下来的惊人!
但为了回收顺利,这些电影公司都要我优先拍摄可以在大陆上映的电影题材(既然我写了这么多本书,挑一个可以在大陆上映的题材应该不难),所以他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因为不管我这辈子会拍几部电影,总之我的第一部电影长片,一定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而我所想像的拍摄方式与表现风格,肯定无法进入大陆。
喜欢一个人,就要偶尔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想完成梦想,就要做一些自己从不擅长的事——所以我也开始筹措资金。我的认真感染到了我的经纪人柴智屏柴姐,或许她也想知道我会不会是一个好导演,于是柴姐接手了募集资金的工作,除了柴姐自己投资,也找到了其他愿意一起下注的股东。
为了拥有更多的资源,我一手将剧本投稿给国片辅导金,另一手投稿给行政院优良电影剧本奖。但我可没有依赖辅导金的挹注——我在辅导金面试时,当场告诉评审:“我不会唬烂,唬烂说没有你们的辅导金电影就拍不出来,我说,纵使没有辅导金,电影我一样会拍,我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有意志力的人,我不是来这里说一些国片拍摄困难的话,如果最后我两手空空离开这里,电影我照常开拍,但有了辅导金的帮忙,电影一定会拍的更好看。”于是我拿走了当年度新人组最高金额的五百万。谢谢。
于是我公开我的计划,公开与梦想周旋。
华人世界一向欣赏默默做事、默默努力的人,当这些拥有谦虚特质的人成功的时候,旁人更会因为其鸭子划水般的努力给予热烈的掌声。但大家都没想过,这些默默做事的人拥有一个潜在的优势,那就是:当他们失败的时候,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曾经努力过。
我的毛病就是太臭屁,我总是将我想完成的梦想说出来先,然后再穷一切努力追求它。公开谈论我要前往的目标,第一个缺点很明显,就是当我失败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九把刀这回吃屎了。第二个缺点也很明显,当我成功的时候,大家并不会赞赏我终于实践了梦想,乡民只会记得“那一个侃侃而谈梦想的九把刀,感觉太骄傲了”,科科。
缺点不少,但我就是这么一个有话就说的汉子。
那一段漫长的剧本创作与筹备期中,我不只在网志公布电影进度,我也迫不急待在许多校园演讲最后十分钟加入这一段话:“我即将在二〇〇九年夏天,拍摄电影长片,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电影会在彰化拍,因为故事发生在彰化,电影会在精诚中学拍,因为故事发生在精诚中学,我的电影不打折扣,因为我的青春……不打折扣!”
这时听众都会给我相当热烈的掌声,给我虚荣的快乐,同时也给了我勇气。
但我失败了。
电影并没有如期在二〇〇九年的夏天开拍,因为我太低估了电影筹备的细功夫,以及太高估了业界支持我的力量(或者应该说,我高估了业界评估这部电影成本回收的能力),一切进展并不如我所想像的电光火石水到渠成。
更重要的是,我是一个新导演,我非常需要一个很厉害的摄影师协助我,但所有知名的摄影师不是说没有时间、就是觉得电影题材与他们过往的拍摄风格不适合而拒绝我。我有点受伤。
遇到了困难,我很挫折,但没有挫折到想逃跑。
有一个人说:“说出来会被嘲笑的梦想,才有实践的价值,即使跌倒了,姿势也会非常豪迈。”这个人,偏偏就是我自己。
电影触礁,但只要我不放弃,这艘名为梦想的船就不会搁浅。
我持续努力筹措一切,我着手面试所有的主要演员,亲自挑选片段剧本请面试的演员以真才实料的表演试镜,我在底下看着所有人的表演,琢磨他们在画面上的感觉。
我以旧班底为主筹组剧组,确认主要工作人员,自己不断来回彰化台北确认主要场景精诚中学的拍摄合作条件,与两个执行导演好友有事没事就在我家开剧本会议嘴炮照旧,我依然在校园演讲最后十分钟加入这一段:“我即将在二〇一〇年夏天,拍摄电影长片‘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电影会在彰化拍,因为故事发生在彰化,电影会在精诚中学拍,因为故事发生在精诚中学,我的电影不打折扣,因为我的青春……不打折扣!”
我说得很热血,这时现场的听众还是会给我相当热烈的掌声。
在台上我一边接受着鼓舞,却也暗暗担心,这一切如果还是失败,大家只会知道我失败了,却不会知道我的确付出了努力——结果论就是一切,失败就是失败,失败的梦想等于一场嘴炮。乡民文化我洗礼已久。
幸好,我不只很努力,不只很幸运,而且相当的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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