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国中时曾教过我三年国文的周淑真老师,对着镜头笑咪咪地拿出一本毕业纪念册。我整个吓到!
这本毕业纪念册,并不是硬壳板的官方纪念册,而是国中毕业前夕,我们全班每个人轮流写几页话送给老师的“毕业留言笔记本”,内容不外乎自我期许、以及献给老师的感恩与祝福等等。当年大家除了自己写自己的以外,还很好奇其他人写了什么给老师,所以写写看看,进度缓慢,在大家的抽屉里传了很久才终于大功告成。多年之后周老师依然保存完好。
我看着周淑真老师对着镜头,笑笑地念出当年还是一把小刀的柯景腾曾写下的自我期许:“我要跟老师您说,我很快乐,而且,我叫柯景腾,我要你知道,我将来一定会成功……我肯定会救助我所能帮助的每一个人,我会做一个善良的人……我将保有赤子之心,并非常快乐,因为我知道我将实现我的理想。”
或多或少我觉得有点感动,但当时我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我想起来了。
想起了某一天下午,已是高中二年级的17岁柯景腾节目制作团队的镜头一离开老师,我赶紧向老师借了那一本毕业留言笔记本,迅速翻到我写的部分,果然看到我几乎完全遗忘的那三张随堂测验纸。
那三张随堂测验纸,果然,依照约定,突兀地黏在笔记本上面。
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在我脑海深处翻涌了出来。
打从国一,牵起沈佳宜的手跳舞欢送毕业生时,我就偷偷喜欢着沈佳宜。
很喜欢,很喜欢。
沈佳宜唯一的兴趣是努力用功读书,为了接近她,原本成绩爆烂的我只好逼着自己努力用功读书。日日夜夜都在算数学、念英文、背理化、写测验卷,只为了让沈佳宜看得起我,不要觉得我是笨蛋。成绩也就慢慢地进步了。
升上了高中我们继续同校,沈佳宜念社会组,我念自然组。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狗改不了吃屎(国文老师:九把刀,这个时候用这种成语会不会太智障!),沈佳宜上了高中,她变态的兴趣依然没有改变,晚上只要没有补习,沈佳宜都会一个人留在学校,一个人开一间教室读书。
为了保护她更为了亲近她,我也跟着留校读书。
只不过我很假,为了不让沈佳宜发现我是为了她而留校,我都另外开别的教室念书,但我会刻意很大声朗读英文,让附近教室的沈佳宜知道我也留校了。
每晚读到了九点十五分,沈佳宜都会拿着一盒欧斯麦夹心饼干,慢慢走到我身后,用饼干刺我的肩膀。这时我会假装很惊讶地转头:“啊干,你也有留校啊?”十分假掰。
之后我们会一起吃饼干一边聊天,聊好多好多琐碎的小事,聊我的两个兄弟,聊她的三个姐妹,聊同学的八卦,聊沈佳宜的偶像证严法师,聊从《空中英语杂志》跟《读者文摘》珠玑集抄下来的英文成语,聊当今最热门的数学题目……然后合作一起把它解出来。
九点五十分,我们收拾书包。
我牵着脚踏车,跟沈佳宜一起走过漆黑的校园,慢吞吞走到校门口,一起等沈佳宜的妈妈开车载她回家。
沈佳宜笑笑跟我说再见,上车关门,我若无其事在后面挥挥手,脚下却暗自用力,心中祈祷巷口的红绿灯快快转红,于是我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停在车子旁边,对着车窗里的沈佳宜嚷嚷:“喂!你妈开很慢耶!”
我讨厌寒假,痛恨暑假,假日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到彰化文化中心图书馆门口排队,七点门一开,我就挤在人潮里冲进去,火速用一个书包占我自己的位子,再光速扔一叠书占对面的位子,然后开始祈祷沈佳宜今天也会来文化中心读书。
常常,我会放一朵花在沈佳宜家门口。她开门一见到花,就会知道我来过。
不会五线谱甚至也不会看简谱的我,哼哼唱唱写了十几首歌给沈佳宜。我一直希望总有一天她会听到我的心意,却又不敢让她听明白我藏在心里的喜欢。
很多人从媒体上认识的九把刀,被描述得非常爆炸,好像青春期时的九把刀过得非常叛逆,没空打教官,有空打校长,那样的麻辣形象。
但事实上我的青春每一个画面,都在努力用功读书。都在背单字,都在算数学——都是,沈佳宜。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沈佳宜。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这辈子只要可以跟沈佳宜在一起,我就天下无敌了,不管我之后考上哪一间大学、做哪一种工作,通通都没关系,因为我已经跟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了,不仅无法抱怨,更是全面胜利。
如此喜欢沈佳宜的十七岁的我,有一天在家庭旅行时到了南投或草屯某一间寺庙拜拜,我在拜菩萨时求了一支签,求签时问的问题是:“我可以跟沈佳宜永远在一起吗?”
那一次,我抽到了一支下下签。印象深刻:“不须作福不须求,用尽心机总未休,阳世不知阴世事,官法如炉不自由。”签诗典出李世民地府游记。地府?妈啦!
当时的我虽然就很臭屁了,但求这么重要的事,得到如此回应,我整个很崩溃。一方面我很不服气很度烂很火大,另一方面我也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一段爱情某天思考结束后,十七岁的柯景腾径自走到老师办公室,向周淑真老师借回了那本毕业留言笔记本,然后新加了三页随堂测验纸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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