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相逢,阿妙已经会用回旋镖,敢攻上山寨,还能有理有据地指摘他的罪行。想来,阿妙已经是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可以保护好自己了。
只是不知道,阿妙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才学会这些的呢?
苑御终于还是在死之前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妹妹,不算太遗憾。他嘴角带着微笑,闭上眼睛。
“阿妙,哥哥终于见到你了。”
念着名字死去,说不定下辈子还可以再次相逢。
谢淑慎穿了一套寻常的粗布衣衫,在对面的茶肆里观完了这一场行刑。她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狠狠地揉搓着。
她紧紧握住手里的茶杯,茶杯里水随着她的动作震动着。
菁儿附耳告知,语不传六耳:“行刑之人,是乔陌,主公亲自下的命令。”谢淑慎闻言身体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菁儿。
菁儿只是点头,以作肯定。
“他好狠……”谢淑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她再次抬头看向刑场,苑御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停当,那些人面无表情,就像是在处理一个麻袋。
一桩幼年时的事情突然撞进她的脑海,有一次她看着别人新丧,扶着棺材哭得死去活来,还扬言“同生共死”,便好奇地问苏玄朗:“他就那般伤心吗?还活不下去。爹爹告诉过我,世间万物,活着才是顶顶重要的。”
苏玄朗摸着她的小脑袋:“他失去的或许是最重要的人,所以于他而言,活着并不比死好半分。”
陇中逝者陌上人,幽明本难分。
曾经带给她欢愉的苏玄朗,如长兄爱怜她照拂她的苏玄朗,因为她的任性走上不归路的苏玄朗,终究还是用他的死,教会了她。
“我们回去吧。”谢淑慎强撑着起身,眼神里看不见一点光芒。
她不知道乔陌是否知道苑御的真实身份,她也没有心力去想其中原委,她只是觉得,生命中唯一的光,灭了。
当时惘然
乔陌不知道她是怎么回的甘露寺,也不知道自己在小巷里待了多久才逐渐恢复力气才得以起身。
暮色四合,余光照射在乔陌空荡荡的房间,暖玉想着今日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乔陌身影出现在甘露寺门口时,她惊讶地迎上去:“不是说今日就回府的么?”
乔陌面色恹恹的,不作言语……暖玉见她一副受伤小兽的样子,只是默默扶着她走回房间。
“你先睡会吧。”暖玉正想替她脱下外衣,但后者已经自己脱下鞋袜上床阖眼。暖玉甚少看到乔陌这般疲倦的样子,走过去为她掖下被子,点上迷迭香就出去了。
乔陌睡不着,看着窗外阳光一点点消散,想象着太阳在一点点沉下去,就如同她的心一样,沉下去,沉下去。
天色完全黑透,她起身往博山炉里加更多的迷迭香,又回去继续睡觉。
或许是迷迭香起了作用,乔陌终于沉沉睡去。
蝶言从醉春风回到主在水一方时,并没有见到乔陌。就连梓暮也不在,她拉着沁依问:“她们人呢?”
沁依正要去值守:“乔陌姐姐不是在甘露寺吗?梓暮像是在梓晞姐姐那里。”匆匆说完,便撇开蝶言径直走了。
门口站着的赵天肃见她无视自己,故意重重地咳嗽一声。
蝶言打趣道:“哪家小郎君啊?”语罢,还挑了一下他的下巴。赵天肃挣脱开:“蝶言,你别拿那些青楼做派来对我。”
蝶言吃吃笑道:“你来醉春风的时候不也这般调戏姑娘的么?”
赵天肃红了脸:“你胡说!我何时调戏过。”
蝶言抓住漏洞:“那你承认来过醉春风了。”
赵天肃:“……”
蝶言拉着他坐在在水一方的台阶上:“阿陌在甘露寺住了那么久,怎么也不见她回来?”
赵天肃道:“说得也是,之前是因为在甘露寺养伤,如今伤也好了,今日还去行了刑。”
蝶言忽地转头看向他:“今日?”
赵天肃颔首:“对啊,你不知道么?”见蝶言一脸茫然,他继续说道:“今日处决苑御,你没去看?我还等着你回来同我说些什么。”
蝶言失望道:“今日醉春风事情繁多,我没得空。”
两人又寒暄一阵,蝶言便进去了,走之前不忘叮嘱赵天肃:“现下天气转凉,你多穿些。”
赵天肃笑着点点头。
蝶言进入主房坐下,却见书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份卷宗。她想着莫不是哪郡出事,连忙打开查看。
却只是当日苑御的证词。
她不以为然,却又瞟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苏玄妙。
蝶言苦苦思索着,“苏玄妙”这三个字仿佛在哪听起过,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许久之前同乔陌在屋顶上的谈话。
“苏玄妙,我可能是叫苏玄妙的吧。”
念即此,她便把这份供词从头看到尾。
乔陌竟然就是苑御的妹妹!
蝶言倏地起身,难以压制住心中的情愫。她恨不得飞身去告诉乔陌,但又转念想到今日乔陌亲手处决了苑御,如若乔陌知道了,只怕会承受不了。
可万一乔陌知道呢?
明明知道苑御是兄长,还亲手处决吗?蝶言脊背发凉,寒意如小虫一样爬上整个后背。
不会的,蝶言摇摇头,她所认识的乔陌不会这般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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