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由听她猛地唤起自己的名字,不觉身子一震,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刀,死死的盯着谢莞的眼睛,警惕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莞没说话,只朝着他浅浅一笑,便将腰间的竹哨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道:“谢大哥,这竹哨是我五岁那年,你亲自教我吹的。当时我吹不好,总也不成个调子,我记得你告诉我,我就算学不会也没什么,你只要听到断断续续的哨音,便知道是我遇险了。”
她言罢,也没去打量谢由的神色,便将竹哨拿起来,轻轻的吹着小时候的调子。她吹的不好,断断续续不说,还总是接不上气,可谢由却红了眼睛。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就那样认真的望着她,像是不敢相信,可他眼中的笑意却又是真切的,一寸寸的随着他颤抖的肌肉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谢莞只觉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微微张口,声音却已经带了迷蒙的鼻音,变得沙哑又厚重,像是穿越了时光:“谢大哥,是我啊,我回来了。”
谢由猛地松开手,很利落的跪下去,道:“大姑娘!”
谢莞忙将他扶起来,她蹭了蹭眼角的泪,道:“谢大哥,你待我如兄如父,我又怎么受得起你这一跪呢?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大哥,再不要如此了。”
谢由摇了摇头,很干脆的拒绝道:“无论谢家还在不在,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谢家的大姑娘,是主子。”
他看向谢莞,目光深邃似海,悔恨道:“我之前看到有人做了记号,便一路顺着记号找到宋府里去,可我见你面生,便不敢贸然与你相认,这才一路跟着你,直到昨日,才……”
谢莞想着,乞巧节那日看到的黑影应该就是谢由,可她如今变成了另一个人,他不敢认也是有的。
她清浅一笑,道:“还是我功夫练得不到家,若是追得上你,咱们也可早些相认了。”
她见他面容松快了些,便笑着扶了他坐下来,道:“谢大哥,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谢由沉默了一瞬间,唇角溢出一抹苦涩,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如行尸走肉一般,过一日算一日罢了。义父出事时,我就在汴京城外,行刑前一日,我带着一帮子兄弟去天牢里救他,可义父不肯走,他说他一辈子都是大楚的忠臣,便是赔上一家子的性命,也要全了谢氏一门的名声。他只让我带好谢家军,无论多苦,都不能让队伍散了。”
“他看着我发了誓,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我那时就知道,我救不了他了。义父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改变。”
谢由叹了口气,坚毅的脸上有些疲倦,道:“说来也怪,行刑那日,有人派人找到了我藏身的地方,说他家主子已疏通好了,夜里汴京城的西门会悄悄打开,让我带人去给义父他们收尸。兄弟们都劝我不要去,说定是有人布下的圈套,可我执意闯上一闯,便是死了,也不能让义父这样屈辱的留在刑场上。”
谢莞咬紧了牙根,她忍不住的紧张起来,连肩膀都微微耸动着,道:“后来呢?”
谢由看着她紧张的模样,目光渐渐柔和下来,道:“许是老天开眼,那个人并没有骗我。我和兄弟们一起把谢家上下好好的安葬了,等哪日得闲了,我带你去祭拜。”
谢莞用力点了点头,她是谢家的女儿,在那样的时候,却只想到了死,想到了逃避,却连安葬家人这样的事都假手于人,她实在惭愧。
谢由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叹了口气,道:“没事,没事。”
谢莞微微抬眸,诚恳道:“谢大哥,谢谢你。”
谢由想要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泪,临到她脸庞,却又发现自己手指脏的厉害,便又有些悻悻的缩了回来。他看向天空,似是浑不在意,轻笑一声道:“这有什么,义父待我的,我几辈子都还不完。这些年,要不是义父让我守着谢家军,我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他言罢,又低下头看向谢莞,眼里散发着灼灼的光彩,道:“那日夜里我进汴京城的时候,听守门的官兵议论,说你在刑场上自尽了,可我那日搜遍了刑场,却没找到你的尸体。我当时就想着,兴许你还活着,没想到,你竟真的活着!”
谢莞苦笑着摇摇头,道:“我确实是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睁眼竟成了另一个人。我现在是户部尚书宋同的四女儿,唤作宋婉。”
谢由知道她一定吃了很多苦,他心里疼得厉害,面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很爽朗的说道:“管她什么宋婉、谢莞,你在我眼里,就是大姑娘。”
谢莞也跟着他笑了起来,道:“可不是?而且宋婉生得美,细论起来还是我赚了呢。”
谢莞又问了问谢家军的境况,听闻他们都悄悄的藏身在汴京城外,日子虽苦,却也还过得下去,也就放心了。
半晌,她开口道:“谢大哥,有两件事我想劳烦你。”
谢由摆摆手,道:“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大姑娘吩咐便是。”
谢莞咬了咬唇,吊着一口气,道:“一是我想请你派人去琼州,找阿若的下落。她当年不到十四岁,被判了流放琼州,这些年,她一定受了很多苦,我不想再让她苦下去。”
谢由面上一沉,道:“大姑娘放心,我回去便派几个得力的兄弟,务必把二姑娘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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