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不懂,她和燕离不过是玩的好的兄弟,就算不嫁给他,也能一直玩下去,何必要多此一举?
谢夫人弹着她的脑门,道:“燕世子是什么人?他父亲是忠勇侯,世袭罔替的爵位,深得陛下宠幸,他又是他父亲唯一的儿子,是陛下亲封的世子,再尊贵不过。他在汴京城里,谁不恭恭敬敬的唤他一声’世子爷’ 就算是在西京,无论文韬武略,他在校场里谁敢说一句不服?”
“这又怎么了?”谢莞解下披风,随手扔在一边,又在梳妆台前坐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浅浅的漾出一抹笑来。
“你看看他对你什么样便该知道了。”谢夫人解下她发髻上的簪子,道:“先不说是言听计从、拼命维护,单是他看你的眼神,便是个瞎子都知道他的心思了。”
谢莞笑着滚到谢夫人怀里去,撒娇道:“既是瞎子,又如何看得出他的眼神?”
谢夫人又气又笑,伸了手去打她,却又舍不得用力,啐道:“真是和你爹一个样,人家捧了一颗心给你,你却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
谢莞咯咯的笑着,半晌才缓过劲来,道:“娘若是觉得燕离当真好,便让爹去陛下面前退了亲事,我嫁了他便是。”
谢夫人有些惊异,道:“你喜欢燕离?”
谢莞想了想,镜中的她难得有了郑重的神情,喜欢是什么,她着实不知道,可若是在一起很开心便是喜欢,那她多半是喜欢燕离的。
谢夫人看着她干净澄澈的眸子,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她家的丫头,和她爹一样,离开窍还早呢!
谢莞本以为,她一辈子都可以这样过下去,在西京,在燕离身边,自由自在的活着。
直到有一天,有个少年出现了。
那天谢莞记得很清楚,她躺在床上,累的睁不开眼睛。谢夫人坐在床边上,一边帮她扇着扇子,一边捏她的鼻子,道:“这个人你非见不可,他是从汴京来的。”
“汴京来的有什么了不起?我顶看不上汴京的男人,一个个纨绔的很,比不得我们西京的男儿。”谢莞嘟囔着,带着鼻音,连眼皮都没翻开。
谢夫人拽了她起身,硬声道:“他便是陛下为你定下的夫君,你啊,是非见不可的。若是你再不起来,我便唤了你爹来揍你。几鞭子下去,不信你起不来。”
谢莞恼怒的睁开眼睛,一掀被子便跑了出去,恨恨道:“见就见,我吓死他!”
可当她披头散发的出现在顾迟面前的时候,她却立刻羞红了脸,恨不得自戳双目,免得看见顾迟嫌弃她的青白脸色。她一定是失心疯了才会穿成这样出现在顾迟面前,他这样的一个人,自己就算是盛装打扮,也未必配得上。
她记得,他好看的眉眼微微扬起,薄唇抿成一线,就算话语里再谦和,也挡不住眼角眉梢透出的寒意,就算是盛夏,也无端的让人觉得有一种春寒料峭之感。
他望着她的目光宛如烈日骄阳,灼得她脸颊发烫,还是燕离提醒了她,该称他一声“太子殿下”的。
她张了张口,小声的唤道:“顾迟。”
谢令仪伸手就抽了她一屁股,半是宠溺半是训斥,道:“没规矩。”
谢莞没理他,这种鞭子她挨得多了,根本不疼。她只看向顾迟,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壮着胆子道:“我是你未来的妻子,便该唤你名字,对不对?”
顾迟没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后来她才知道,汴京城的人,就算是做人家妻子,也没人敢直呼夫君的名字。
从那日起,她心里眼里便只有顾迟一个人,她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也终于一步步的明白了什么是伤害,什么是心痛,什么是绝望。
她整日里追在顾迟身后,一如他们的一生,总是她拼命追逐,却总也跟不上他的脚步。其实不是她跑的慢,而是他根本不想等。
她记得,有一次顾迟很嫌弃的看着粘了他一整天的自己,蹙眉道:“你再这样不学无术,我便去求父皇废了这门亲事。”
她瞪着顾迟,利落的从马上跳下来,从腰里解下鞭子和剑来,嘟着嘴道:“我哪里不学无术了?”
她掰着手指头,一字一顿道:“刀、枪、剑、鞭子我样样都会使,只是流星锤用不太动,可若是你给我弄个轻一些的,我也能抡出花来。”
顾迟坐在马上,都快气笑了。
她当时不懂顾迟在气什么,后来她才明白,他心中想要的女子,根本不是她这样。他要的是端庄贤淑,她会的是自由自在,他要的是琴棋书画,她会的是刀枪剑戟。他们一开始就走错了,所以无论她多么的努力,也终归没办法和他走到一起。
可当时的谢莞并不懂得这个道理。她自小便是天之娇女,想要什么,便都能得到。即便逆天而行,于她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时她父亲旧疾复发,本是不适合上战场的,可为了她能顺利嫁入东宫,还是强忍着病痛,与陛下交换了条件。
在她嫁入东宫那日,她父亲带着她的哥哥们出征了。
三个月后,她父亲战败,回到了汴京。谢莞以为,这不过是她父亲人生中一个小小的低谷,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败了,下次打回来便是。可她没想到,盛极一时的谢家会从此一蹶不振,直至覆灭。
她记得,顾迟陪她回谢府去看谢令仪的时候,谢令仪目光灼灼,不见一丝凄哀,只握着她的手,很认真的嘱咐她,让她和顾迟好好过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