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莞眉头轻皱, 见前面带路的下人只顾朝前走着, 并不怎样回头, 便压低了声音道:“三姐姐出了什么事?”
颜秀抿了抿唇,道:“今早姑娘您走了没多久, 端王府便派了人来提亲了,指名道姓的要三姑娘去王府里做妾。老爷和夫人倒没说什么, 老夫人却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说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没有上赶着去做妾的。”
谢莞点点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不比宋同和李氏见识浅薄,宋家的老夫人本是勋贵人家的嫡女出身,又见惯了风浪,自然知道女子宁做贫家妻,不做富家妾的道理。
颜秀接着道:“话虽如此,可三姑娘愿意,又有什么法子呢?”
她说着,见老夫人的秋慈院已在眼前了, 便住了口,只低低嘱咐道:“姑娘千万当心着些。”
谢莞略一颔首,便算是应了。
带路的下人到了秋慈院门前,便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来,很是恭敬的朝着谢莞微微躬身,道:“四姑娘请进,老夫人喜静,颜秀姑娘便不必进去了。”
谢莞侧目看了颜秀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言,只自己一人进了院子。
因着老夫人生病,不喜人来,谢莞还是第一次踏入秋慈院,她脑子里虽有些宋婉的记忆,却也是很模糊的了,想来老夫人素来深居简出,宋婉又一门心思放在讨好李氏上,对于这个祖母,并不是十分关切。
她正迟疑着如何走到正厅,便见老夫人身边侍奉的周嬷嬷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着了件靛蓝色的襟子,低低的盘了发,若不是眉眼间的凌厉,瞧着倒是个很和气的老人。
见谢莞到了,她便笑着在原地站住,像是故意在等谢莞似的,道:“四姑娘来了,这便随奴婢进去罢。”
谢莞道了声“多谢”,便跟在她身后,款款走了进去。
秋慈院并不大,却处处秀丽,十步便是一景,布置的极其巧妙,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的。
院子中分布着四处假山,对应的便是“春夏秋冬”四时景致,春季便是在假山周围种了竹子,夏季便有荷塘相配,秋季的假山便用了泰山石,尽显苍茫厚重之色,冬季则种满了梅树,又细细铺了白色的石头路,宛如下雪一般。
谢莞悠然感叹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正厅里。
周嬷嬷示意她坐下,自己则回身走到了老夫人身边,低声道:“老夫人,四姑娘到了。”
老夫人正靠在一方楠木胡床上,她着了件墨绿色绣金的衣裳,头上戴着绣翠暗花的抹额,气色瞧着倒还好,只是冷着一张脸,一看便知是动了气的。
她听到周嬷嬷的话,只微微抬了抬眉,便怒目又看向胡床边坐着的宋同和李氏。
说他们二人是坐着的,其实也和下面跪着的宋嬛差不多了,两人都佝偻着身子,头低低的埋下去,只等老夫人撒完了气,也就罢了。
老夫人手中握着一支拐杖,恨道:“还说什么我大好了,你们要办场宴席,热热闹闹的给我冲喜,我瞧着,你们一个个的梗了脖子气我,是要催我早日下去见你父亲还差不多。”
宋同皱着一张脸,道:“母亲,儿子冤枉啊!”
“冤枉?”老夫人冷笑一声,将拐杖指到宋嬛鼻子上去,道:“若不是今日我得了消息,只怕这丫头已被你们给出去了。你们一个个主意大的紧,连姑娘家的婚事都不问过我了?我告诉你们,卖女儿换来的富贵根本不可能长久,你们还是趁早死了这个心算数!”
李氏无奈,带着满脸的愁容,道:“母亲,您这话着实要冤死我了,今日是端王府来提亲,事先我们也并不知情啊。更何况,若是当真要定三丫头的婚事,我们又怎敢不和您说呢?”
宋同忙不迭的点头,道:“是啊,母亲您明察,儿子是真不知道,这端王府怎么好端端的就会看上咱们家三丫头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我老了,可还没糊涂!三丫头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如今能入得了端王府的眼?定是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动了心思,这才让姑娘在端王面前露了脸了。那端王是什么人?还用得着我说?”
老夫人说着,一字一字的数落道:“虽是个王爷,却不学无术、纨绔好色,家里的姬妾有多少?便是让三丫头给他做王妃我都不肯,更何况是个妾!她当真嫁进去,这辈子还能有什么盼头?”
宋嬛跪了小半天,早已疲惫不堪,连手指都腻出一层汗来,她紧紧攥着衣角,听到老夫人这样说,再也忍不住,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便猛地抬起头来,道:“祖母,您相信孙女,我能得宠,端王殿下他是真心喜欢孙女的。”
老夫人看着她猩红的眼睛和倔强的脸,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她用力拄着拐杖,重重的在地上戳了几下,道:“你这个丫头,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他喜欢你?喜欢你什么?不过是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年轻,再过几年,府里进了新人,你又能如何自处?”
宋嬛咬着牙道:“端王妃极喜欢孙女,便是将来府中有了新人,孙女也有王妃可以仰仗。”
“王妃?她自己都护不住自己,还能护住你?”老夫人气极反笑,道:“从没听说谁家的正妻会护着妾的,你强她的丈夫,她还能喜欢你?痴人说梦!”
宋同见宋嬛还想再说,便忙训斥着打断了她的话,道:“蠢钝东西!你只管安安生生听着你祖母的话,哪个许你顶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