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同又温言安慰了她几句,道:“姝儿,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母亲,不若你先回去罢。”
宋姝看了李氏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站起身来,微微屈膝行了礼,便走了出去。
宋同见宋姝出去了,方才看向李氏,道:“夫人呐,依着我说,咱们倒不如答应了燕离和四丫头的亲事,左右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忠勇侯的儿媳妇,还是咱们宋家的姑娘,你呢,还是忠勇侯的亲家母。”
李氏“呸”了一声,道:“谁稀罕和他攀亲家?我要的是姝儿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
宋同“哎呀呀”的叹息了一声,道:“夫人,你怎么想不通呢?若是四丫头当真嫁到了忠勇侯府,咱们姝儿议亲的时候,那也是有好处的啊。人家就会想,忠勇侯那样的人家都肯娶咱们家的庶女,那咱们家的嫡女不该嫁给王爷么?依着我说,如今齐王还未娶王妃,到时候请忠勇侯爷牵个线,此事能成也未可知啊。”
“当真?”李氏的眼睛亮了亮,擦干了脸上的泪,道:“若真能给姝儿谋个好前程,便是便宜宋婉那个丫头也罢了。”
宋同见她嘴上松快了许多,便趁热打铁道:“自然当真,你且细想想,便知道为夫说的有理了。”
他这样说着,却全然没想到自己的话已尽数进到了宋姝的耳朵里。她站在门外,久久不愿移动,脚下像是灌了铅水一般。
风明明是暖的,可吹到她脸上,却是刺骨的凉。她父亲轻飘飘的说了几句漂亮话,便说动了她母亲,这世上,再没什么人能帮她了。
不嫁忠勇侯府,她哪里还有什么好前程呢?她父亲说得轻巧,齐王分明比她还小了几岁,如何会娶她做王妃?而这整个汴京城里,也不过一个国公爷,那就是肃国公,他只有一个女儿,如何会娶儿媳妇呢?
终究,终究她是高不过谢莞的了。
宋姝绝望的看着天空,她争了一辈子,没想到竟输给了谢莞,她不甘心。分明她才是嫡女,她才是宋府最好的女儿啊!
阳光太过热烈,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黑暗之中,隐约有些彩色的光圈,它们舞动着、徘徊着,凑成了萧瑶光的笑脸。
宋姝不觉浑身一震,睁开了眼睛。是啊,她还有机会,不是么?
*
今日本不该三九当值,可他还是咬着牙进了东宫,跪在了顾迟面前。
因着上次三九说的事,顾迟现在看到他就有点烦躁,顾迟本想让他歇息几天,却又想着洞察谢莞的事,一日都离不了三九,也就咬着牙认了。
如今看他直挺挺的跪着,顾迟只觉得他端着茶盏的手都有些抖,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鼻息,沉声道:“有事便说,若是无事,便下去歇着,没得在这里当摆设。”
三九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寒意,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三抖,道:“殿下,小的深夜前来,是有要事要禀。”
顾迟听到“要事”两个字,只觉得整个人都浮躁了起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宁愿三九要说的是萧皇后被废、陛下驾崩,抑或是东宫走水,都比和谢莞有关来得好些。
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故作悠然的问道:“可是与宋四姑娘有关?”
三九点点头,道:“正是。”
顾迟只觉得自己快要晕厥了,他一把拍在案几上,强自支撑着,道:“说!”
三九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勉强说出一句不那么刺激性的话来,道:“燕世子他,又做了逾矩之事了。”
顾迟抬了抬眼,薄唇紧紧的抿着,半晌,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道:“是剁手剁脚还是直接杀了,你看着办便是。”
三九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道:“可小的觉得吧,此事也算不得逾矩……不太好下手。”
顾迟目光凛冽,道:“你再说这种扭捏的话,就自己去皇城司的牢狱里关两天,好好清醒清醒。”
三九磕磕巴巴道:“殿,殿下,是燕世子向四姑娘提亲了,按理说,此事他做得挺逾矩,可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又是正儿八经上门提亲的,这……兄弟们实在是为难的很,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言罢,重重的低下头去,又道:“小的已私下找燕世子问过了,他说,他说他们是两厢情愿的,四姑娘她是愿意的……”
三九说到最后,已经没了生息,只将头低低埋着,眼角的余光却斜斜的往上瞥,探查着顾迟的心绪。
可是顾迟没有心绪。
他一句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坐在原地,不断的饮着茶,发着呆。好像只要他不说话,这一切就可以回到最初似的。
三九跪得心惊胆战,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微微张了口,道:“殿下?”
顾迟的脸色有些苍白,眸底的墨色也更浓,让人看不出他的心绪。可在他淡漠的外表之下,三九却能看得到他眼底的脆弱和颓败,仿佛是一瞬间,他就失去了所有的骄傲,他不再是太子,不再高高在上,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失败的丈夫,迫切而又无力。
他只是想找回他的妻子,却发现她早已走远了。
许久,他摆了摆手,像是已经累极,道:“出去罢。”
三九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不安的走了出去。
顾迟看着案几上的烛火,一簇一簇的跳在他心底,半晌,他伸出手来,撑住了他的额头,呢喃道:“阿莞,难道孤,真的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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