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李勉的疯病发作的少了,偶尔会去藏书楼看书。只看不拿,很是规矩,也不妨碍旁人。
今日,他竟然是拿了一本出来,旁若无人抱着要走。被藏书楼内的人抓了个正着,才一顿围堵。而且前几年,藏书楼里就经常有书莫名少了,过几日又出现,怀疑是有内鬼偷拿书册。李勉今日被抓到,自然很难洗清嫌疑。
孟如川心说,前几年偷书的多半是婉婷安排的人。那些书册他看了之后,多数会还回来,自然是时有时无的,没想到竟然连累了别人背黑锅。
曲哲却不想当着贵客生什么是非,又因着当年见过李勉没病之前刻苦学习的样子,于心不忍,将那些杂役们劝退。又耐心问李勉道:“李老弟,你若想看书,在藏书楼内看便是,何故不告而取,偷偷拿走?”
“这是赵先生所著的抄本,他们抄错了几个字!”李勉的语气里有恼怒的意味,不过夹杂不清,也不愿过多解释。
符若初耳朵灵,一听是姓赵的人,很难不联想到赵秋明,便旁敲侧击问道:“曲先生,那书很珍贵么?听起来只是抄本。”
曲哲将书册接过来翻看,只见是一卷赵秋明当年讲学时留下的手稿。说起来,差不多十年前,帝师赵秋明被聘请到浩然书院讲学,当时除了书院的学子之外,其他州郡也有不少读书人听闻消息日夜兼程赶来蹭课。
这堂课他也听过,可惜他无心科举,在学问上的进境有限,十年前听的时候觉得大开眼界醍醐灌顶,现在早就忘光不知讲的是什么了。
李勉十年前还在准备科举,或许听得认真,记得清楚?不过这手稿是赵秋明亲笔所写,这一卷是如今山长誊抄,落款都写了,怎么可能出错呢?
面对曲哲的质疑,李勉却说:“我帮人抄过原稿,赵先生笔记潦草,有几个字很容易认错。我记得,我认得。这本那几个字就是抄错了!我要拿这个去找山长,问他修改!”
这一听就不是正常人说话的逻辑,曲哲以为李勉的疯病又犯了,赶紧喊人来将李勉带回房间看好了。又怕李勉再闹,就哄着他说自己拿了书册去找山长理论,让他好好休息便是。
李勉被人强行带走之后,曲哲又向符若初等人赔罪。
符若初和孟如川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却想,说不定真抄错了。他们是外人,对李勉没有以往那些成见,对书院的山长更是没有多少敬畏。圣人都会犯错,何况如果原稿笔迹潦草,再翻抄的时候有错漏也是在所难免。
孟如川却忽然道:“能否让在下看一眼那本书册?”
曲哲只当孟如川是公子初的侍从,或许是个读书人,见公子初同意,他便将书册递到了孟如川手中。
孟如川翻看的很快,指着其中几页被炭笔划了记号的皱眉道:“这几个字的确与在下以前看过的版本有出入。或许在下当年看的是李勉的抄本?”
符若初惊叹不已,最近三年孟如川一直在摄政王府为奴,自然没机会看书。那么最少是三年前,孟如川看过某一本书,居然能一字不落的记下内容么?
曲哲便说:“每个人的抄本或许都有个别出入,李勉的确帮着抄书,字迹工整,却还是应该以山长的抄本为佳。这一卷末尾有山长的印章,看字迹也是山长手书,不会有错的。”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不过心里却还是有点犹豫了。学问之事,一字之差谬以千里,不能马虎。等送走贵客,他还是应该找来不同的抄本和原稿对照一二,请有学问的人弄清楚吧。
符若初与孟如川上了藏书楼,果然见楼内陈列无数书卷,除了纸质的书册,还有竹简用油布制成的书囊包裹着,或者是放于防潮的樟木匣内。据说连几百年前的前朝古卷都有,那时天下文字还都有不同,那些古卷以古老的文字撰写,刻在竹简上,不是学问大家是看不懂的。
符若初偷偷问孟如川:“这里的书你都看过?”
“怎么可能?”孟如川用传音入密答道,“上次我自己溜进来的时候,看的多是游记杂传,记了一些书名,没看完的,陆续让婉婷找了来。不过那些书多与科举无关,只占楼内极小的一部分。这里据说最著名的是各种学问大家探讨治理天下的国策论证。浩然书院每年都会举办策论大会,邀请知名的大儒甚至曾经为官之人来此探讨学问。事后将探讨时的精彩言论编撰成册,供后来者研究学习开阔眼界。”
符若初眼睛一亮,心里想着这种时事论辩往往针砭时弊,能够从底层角度发现行政之中的弊端,多人探讨提出解决方案,若是能得到推行改良,就是治国之法的有益补充。她恨不得立刻留下来,将那些书都找出来,让人抄一套,不,抄两套。一套送回北燕,一套自己带在身边慢慢看。
一想到这些,符若初赶紧对曲哲表明了要请人抄书的意思。至于抄哪几本,她要与孟如川一起挑拣一二。
抄书之事,曲哲就能做主。书院里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平时靠着补助减免束脩,若是拖家带口没有别的收入,为人抄书多赚点银子花销也很正常。
不过曲哲没想到公子初要抄那么多书,而且除了一些罕见的古卷,公子初居然还要抄历届的策论大会汇编手稿。
这可是大工程,起码要找十几个人抄十天半个月的。而且这些书涉及到时政,能否任由北燕人拿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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