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白深深地鞠了一躬。
“借过一下,”有人对我说话,我赶快往旁边让了让。
一个穿着黑衣服打扮得像保镖的人挤过人群,走到田梦旁边,跟田梦说了句什么。田梦却好像正在发呆,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直到黑衣服的人喊了他好几遍才回过神来。
我听到黑衣服的人说:“老板让你回去了。”
田梦说:“知道了。”
田梦戴上口罩,将帽子往下压了压。
路过我的时候,田梦停下了脚步:“喂,林册,我座位空出来了,你要坐就过去坐。”
我没理她。
“看在你还真是个傻白甜的份上,我虽然觉得你很无聊,但还是给你交个底吧,”她弯下腰,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对我的猜想——”
“全是对的。”
我猛地抬起头。
田梦的嘴唇在我的耳侧开合着,就像是美杜莎的眼睛一般:“我确实是嫌贫爱富,确实是出卖灵魂。随便你怎么想,因为全是事实。但我不后悔。”
“我会一五一十全部告诉狗师兄的。”我咬牙切齿。
“那最好,乐意之至。”田梦站起来,踩着至少十厘米的高跟鞋,袅袅娜娜地走出了礼堂。
礼堂的门口,有一个年纪很大、看上去就很有钱的人站在那里。比他至少小了一轮的田梦走过去,娇俏地挽上了他的胳膊,立刻小鸟依人了起来。
我想起田梦刚才的话,又觉得怎么听怎么不对。她似乎是在故意激怒我。
想了想,在有人过去补位之前,我抢先一步坐到了田梦的位置上:“对不起。”我给那个马上要坐的人赔礼,“刚刚那个人是我朋友,她把座位让给我了。”
坐定之后,我按照记忆中田梦发呆的姿势,朝着同样的方向看去。
那个角度,能看到的最清楚的,不是讲台,不是虞白,而是……
狗师兄。
我垂下眼眸,心里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已经决定要出卖灵魂换取利益,又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如果明明就是留恋,那为什么又还要伤害自己留恋的人呢?
我一点都不同情田梦,可是仔细想想,我又觉得这笔烂账真是悲凉。
舞台上,虞白仍然在答谢着粉丝。他说得很真诚,也说了很多细节。忽然,他话锋一转:“……最后,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所有的粉丝朋友们。我在前面说过了,如果有恋爱的对象,我会告诉大家,所以——”
我震惊地看向台上。
这不是开玩笑的!他是一个爱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到底要干什么!
在我看向虞白的时候,虞白也朝我这边看了过来。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看向所有的观众区:“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有一个想要谈恋爱的人,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无论她会不会同意,我都想和她在一起。我不会欺骗我的粉丝,所以,对不起,但这件事,是真的。”
全场哗然,场面几乎要失控。虽然大家都说希望偶像对自己诚实,但当偶像真正诚实起来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有办法接受。
有虞白的粉丝站了起来,还有人开始哭。如果不是保安及时弹压,恐怕现场真的会混乱。
当然,也有祝福的声音,但这些路人的声音太微小了。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忽然有人握住我的手:“跟我走。”
在我能够反应过来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的虞白牵住我的手,向着门外大步跑去。
虞白带着我,跑到了校园后的一片坡地,那里有很多的树,还有小星星一样的灯光。湖面微波荡漾,夜色如水温柔。
“这里是……”
“你们学校的情人坡,我知道。”虞白双手捧住我的手,“他们都说,来这里表白,是一定会成功的。” 他的头发已经乱了,鬓角也全是汗,呼吸还没有平息。
我怔怔地看向虞白: “你今天……”
虞白摇摇头:“嘘,别说话。”
他带着我,找到了一块石头坐下。我们一起看着水面上不断起伏的波纹,一圈一圈,聚合又散开,就这么周而复始地。
我听到他说:“你还记得我们初三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在考完中考的那天,我们一起坐在渝城的江边,边吃着西瓜,边看着江景,听着无边无际的蝉鸣。”
“嗯,”我轻轻地点点头,他的话头,又让我陷入了回忆中,“我们买了一整个西瓜,一人一半,拿着勺在舀。”
“那是我们回忆暂停前的最后一天。”
是的,因为那天虞白,是来和我告别的。他说他要和家人出去玩了,不过一周后就会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会正式变成高中生了。
其实当时的瞬间,我们并没有把那次江边聚会很当回事,因为我们都以为,往后余生漫长,还可以多多指教。只是没有人想得到,所谓漫长,只是再也没有漫长。
“其实,”虞白的声音听上去很冰凉,就像是这夜色一般,“当时那个晚上,我是想给你表白的。”
“……我也是。”我喃喃道。
但我们最终都什么也没说,只是心照不宣地插科打诨又一天。
“我担心你会不喜欢我,一切会只是我的自作多情。”我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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