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册!好久不见, 小殊你怎么不理王婶了!”
樊殊依然在固执地找着我。
“……师兄我在这儿。”我默默鼻子, 默默地举起了手。
刚才老太太手一挥, 简直就像是秋风扫落叶,而那些乌央乌央疑似保镖的人群,更是层层加码, 在老太太还在叙家常的时候,就以一种看似不经意实际稳准狠的姿势将我一层层往外格挡。一个不留神,我都快被推出病房了。
人群很不情愿地给我让了一条路, 我走到了樊殊病床边:“奶、奶奶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喊,有点尴尬地打招呼。
“王婶,这是小册,全名林册, 我的女朋友。”樊殊牵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定的眼神,将我介绍给老太太。
老太太撇撇嘴,脸上的肌肉勉强挤出了一个可以说是慈爱的表情:“原来是小册啊。”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樊殊不理她,转而给我介绍道,“小册,这是王婶,是我们家管家的太太,一直对我很好。”
“是呢!”老太太说起这个眼睛就亮了,坐到床边握住樊殊的另一只手,老泪纵横地说,“你不知道呢,你走了之后,我想你可想得紧呢,每天我都跟你王叔说,哎呀,小殊吃得怎么样啊,他还习惯吗,他从小到大都没做过家务,回国该怎么办啊,他……”
老太太说得兴起,我一口“王婶好”卡在喉咙里咕嘟了半天,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樊殊耐心地听着她的话,非常专注地看着王婶。但同时,他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刚才老太太第二轮战术前扑的时候,估计我就又被弹开了。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澜笙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我差点就吓晕了。你从小就很少生病,连感冒都很少有,现在一来就晕倒,还是突发性的——我早就说了你该回来,在外面折腾什么!我不管!之前我们还由着你,现在你都病成这样了,你必须跟我们回家!”老太太不由分说地说。
“王婶,”樊殊无奈地说,“我在这边是学生,还有课,不能说回去就回去。”
“那就不读了!这个书本来你就不该读!”
“王婶!”从老太太进门到现在,樊殊一直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地,直到了这个这个时候才加了一些重音,“我是真的喜欢这个。”
“而且他学得还不错。”我弱弱地补充道,在接触到老太太的杀人一瞪之后默默闭了嘴。
“你喜欢什么你就喜欢!”老太太不高兴地说,“而且,人就只有一个兴趣爱好吗!我明明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开始研究股票投资了啊。后来本科的时候你和孟家小子一起开公司,不是也是有声有色的?”老太太的语气很自豪。
我擦!樊殊居然还是个……经济学大神?
这个料是不是有点太扯淡了啊!
我发誓,在这一刻之前,我一直以为樊殊离开家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小说中常写的那种,富家少爷被逼继承家业,但富家少爷另有爱好并且矢志不渝,宁可离开家也要走自己的路那种励志情结。
难道还另有原因?
我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偷听接下来的话,刚刚还想着的太尴尬了要不我找个借口先跑吧的念头完全不见了,现在就是老太太眼刀把我给剜了,我也绝不后退半步!
老太太还在继续说:“你是不是担心澜笙?放心,她……”
“王婶,”樊殊忽然打断了她,“我说了。我喜欢文艺学,是真的。”他简单地说,淡淡地看了老太太一眼,不失尊敬,但是决不后退。
这是一种我经常会在樊殊身上看到的神色,和他整个人的气质融成一体,让任何看过的人都不会忘记。他并不会直接与对方大发脾气,除了我受伤那次还有第一次去羊肉馆那次,我从来没见过他真的生过气。他永远是平静的,甚至是温柔的,但他也是坚持的。
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贯彻自己想法的办法,还有贯彻到底的决心。这种人往往是无可战胜的,也因此而最为迷人。
老太太不吭声了。
“你这不是喜欢,你这就是逃避。”
雷霆一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铿锵有力,像是丛林中的万兽之王,站在山巅上对着山下的万民嚎叫。声音没有情绪,只是陈述事实,却能让听的人不由得心生惧意。
而恐惧从来都是尊敬乃至崇拜的前奏。
“让开,”声音的主人如同破开风浪的船,稳稳地走到了病床前,“樊殊。”声音的主人很冷淡地说。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却看不出具体的年龄。黑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了后面,和樊殊长得很像,也和樊殊一样的高大,只是在身材上有些许差别——他壮得就像一头桀骜的斗牛。他穿着深黑色的西装,手上拄着手杖,上面的龙头被他用力摁在手下,怒目而视。
刚才还坐着的老太太立刻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中年男子:“先生。”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我心想,并且无法控制地在心里泛起寒意,下意识地握紧了樊殊的手“您……您好。”我小声地说。
中年男子浑似未觉,目光都不曾发生偏移。
“爸爸,这是小册,是我女朋友,我最喜欢的人。”
中年男子仍旧盯着樊殊。
“……姐姐呢。”
“工厂出事了,你姐姐正在检查工作。”两个人说话都是一样的简洁,“别误会,不是来看你,工作需要,顺便过来看你死了没有。”中年男子的发音出乎意料地好,字正腔圆,气息浑厚,甚至还有一点播音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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