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额是怎么奔走来的,唐挽已猜出个大概。沈榆在礼部供职,次辅徐阶又是礼部尚书,且上次相聚的时候,沈榆已流露出投靠徐阶之意。这个拔擢的名额大概便于徐公脱不了干系了。唐挽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事事问因由的少年。她要回京城,至于这背后是谁运作,她并不在意,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可今日闫志高带来的消息却让唐挽始料未及。明明属于她的名额,怎么突然就换了别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唐挽必须找罗知府问个清楚。
轿子在府衙门前停下,认识的门房快步迎出来:“哎呀,唐知县怎么来了?”
“我要见知府大人。”
门房道:“大人不在府中啊。”
唐挽锐利的目光打量他,那门房脸上便有心虚的神色。唐挽道:“那好,我便在这儿等他。”
门房哭丧着脸,道:“唐知县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唐挽恍然明白过来,罗知府不是不在,而是不想见自己。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年唐挽乡试落第的时候,也曾这样被挡在县衙大门之外。
看来这一次的阻碍,同样来自于京城。
“哎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唐知县吗?怎么,也吃了闭门羹么?”
唐挽循声望去,就见赵文掾正站在府衙门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唐挽双目微眯:“又是你。”
“希望落空的滋味,不好受吧?”赵文掾笑道。
唐挽淡淡一笑,转身上了轿子。双瑞狠狠剜了赵文掾一眼,高声道:“起轿!”
此时发生了什么,双瑞已猜出了个大概。他低声问道:“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回府。”
“是。”
唐挽回到府中,直奔书房而去。双瑞帮着她展纸研磨。唐挽利落地提起笔,落笔却生了犹豫。
唐挽原打算写信给沈榆,可提笔却改变了念头。沈榆毕竟资历尚浅,行动起来事倍功半。况且他唯一的渠道就是徐阶。唐挽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在党争中陷得更深。
那就写给白圭吧。刚要落笔,又觉得不行。白圭一向反对唐挽入京,这次又怎么会帮她?仔细回想起来,苏州案后,白圭将唐挽安排到花山,或许就是要让他的老朋友罗知府照看唐挽。这一次的闭门羹,保不齐也和白圭有关系。
那又能写给谁呢?偌大的京城,既希望唐挽回去,又有能力从中运作的人,屈指可数。
唐挽眉梢一挑,对双瑞道:“你去库房,把当初闫志高送的那十颗珍珠取出来。”
“是。”
十颗上好的珍珠依次排开在乌木桌案上,柔和的光映照着唐挽的双眸。书房内门窗紧闭,双瑞垂手立在一边,等候吩咐。
唐挽将书信封好,递给双瑞,道:“事关重大,你亲自去一趟京城。”
“公子放心。”
双瑞即刻启程。唐挽另外安排了两个小厮跟随,一路上可以互相照应。她站在县衙门前,看着那三匹快马绝尘而去,胸口意气难平。
她已经躲藏得太久了。是时候了,她要重返京城。
后院的凉亭里,闫志高伏案而卧。凌霄坐在他对面,自顾自喝着茶。
“你把他给药了?”唐挽惊道。
凌霄道:“喏,人给你留住了。”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可以再用这样的手段!”唐挽道。
凌霄白了她一眼,道:“你让我留人,我能有什么办法?放心,一会儿喂他一杯清水就醒了。”
唐挽在桌边坐下,抿唇不语。
“你要留他到什么时候?”凌霄问。
“等双瑞顺利出了临清府。”唐挽道,“绝不能让闫蘸有所提防。”
“真没想到闫府一个下人,竟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凌霄蹙眉,看了昏睡的闫志高一眼,道,“想个办法,光明正大的解决了他,不就没有人与你争了么?”
唐挽摇摇头:“莫动杀心。他还不算个坏人。”
习习晚风,吹散了心头的燥热。唐挽凝神细想,越想越觉得此事并不简单。这场突如其来的擢选,到底是为了迎合谁的利益?一直被闫党把控的吏部,为什么会批准徐党的名额?如果这是闫党和徐党的一次联手,那他们面对的敌人又是谁?这一纸公文背后,到底有几方势力在拉锯?
唐挽身在这小小县衙,却敏锐地感知到了京城那一场将倾未倾的风雨。
唐挽站起身,快步走出凉亭:“我要去找元朗。”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出去,今晚不回来了?”
“赶得上就回,赶不上就不回了。”唐挽道。
“老让我独守空房,”凌霄嘟囔着,看见还趴在桌上的闫志高,“哎,那这人怎么办?”
唐挽道:“你估摸着城门快下锁的时候弄醒他,让他回去就是。”
凌霄一路送着唐挽往外走,迎面跑来一个小厮,见着两人急忙行礼:“见过老爷夫人。”
“何事?”
小厮道:“书院的谢教授在门外,要见老爷。”
唐挽刚要去找元朗,元朗倒主动来找她了,果真心意相通。唐挽不禁扬了扬嘴角,道:“那快请他进来啊。”
“谢先生说在外面等您,就想见您一面,”小厮道,“我看着高车大马的,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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