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好花尽折,晴陌。陌上少年郎,满身兰麝扑人香。狂麽狂,狂麽狂?”
这言辞如此冶丽大胆,倒让唐挽都惊了惊。闫凤仪却是笑了,道:“倒让我想起我家那妹子还没出阁的时候。那年你们金榜高中,头甲三人戴花游街,我那妹妹一眼就看中了元朗,回到家中便同父亲讲,要嫁给他。当时我还笑她荒唐,没想到最后还真如了她的愿。”
原来闫小姐竟是从那时便对元朗芳心暗许。唐挽低眉一笑,道:“也算是个好结局。”
“是啊,”闫凤仪点点头,许是想起了那时与唐挽之间的摩擦,笑道,“那时我们也都还是愣头愣脑的小孩子。”
唐挽看向窗外,忽然想起一阙词。
“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唯有少年心。”
闫凤仪也有些感慨,道:“之前你问我,是否要做一番大事。我已经想好了。如今朝廷重重弊病无法改革,病根就在于国库空虚。得想办法先开了财路,才能挽救朝廷,也解救黎民。”
唐挽一向知道闫凤仪是有些才干的。他身为闫首辅的公子,整日里耳濡目染,定然比寻常的年轻人看得更远,做事也更沉稳老练。他今天能跳出党争,真正为国家着想,让唐挽心中也有些激动,问道:“青梧可有什么想法?”
这一声“青梧”唤得闫凤仪心头热乎乎的,好像一个终于得到了肯定的学生,脸上露出得意。他却不急躁,饮了口茶,道:“其实是你在花山的政绩给了我启发。花山能够脱贫,关键在于因地制宜,在于一个精。如果能在天下推行,每一府、每一县,都有自己的特色,集中全府之力,只做好这一件事。再由商贾进行交换融通,那么财货便可流动。百姓富裕起来,国库自然也就富裕了。”
唐挽以前从来没想过人生中竟然有这么一刻,对闫凤仪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这个想法她和元朗才讨论出来,原想着时机尚不成熟,难以推行。可如果一手遮天的闫党都有了这样的想法,不正是一股可以借力的东风吗?
但有一节,如果真的借了闫党的力,徐阁老那边肯定说不通,也难免被朝中那些所谓清流们诟病。但唐挽并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是自己手中的那份政令,是否能够真正施行,造福百姓。
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这一刻,闫凤仪才是她的知音。
“你打算从何处开始着手?”唐挽道。
“这个我还没想好,”闫凤仪说,“正想问问你的想法。”
唐挽想了想,说道:“你跟我来。”
她把闫凤仪带到了进士胡同的那间小院子里。将人留在门外,自己进屋取了册子出来。三道政策,唐挽只取了经济一道,剩余的两道仍在床下藏好。真的将它取了出来,唐挽又犹豫了。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窗,落在院子里的人影上。闫凤仪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打扇在前,仰头望着那一树柳枝。他的下颔微微扬起,不经意间流露出权臣贵子才有的睥睨之态。
唐挽想起当初他在这个小院子里,对自己说的话。
“你当协助我,做出一番事业。”
也对,此时的自己并没有那个实力,为何不将力量聚拢于他,放手一试呢?
唐挽将那道政令在手中攥了一攥,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出了房门。
两人在院子中的柳树下席地而坐。闫凤仪看到奏疏里的内容,十分意外,也一万分的惊喜。他渴求地读完之后,略一思索,和唐挽探讨起其中的细节和施行所需要具备的条件。末了,忍不住拍着大腿,一阵感叹:“神来之笔!匡之,你果然是我看中的人!”
唐挽淡淡一笑,道:“小阁老不如将它交给闫首辅。由首辅大人主导,施行起来应该更加稳妥便利。”
闫凤仪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随即说道:“自然,我今夜就回去同父亲讲,他也定然会支持的。匡之,有了进展我再来找你。”
说完,他便满面红光地离开了。
闫凤仪那一丝复杂的神情没有逃脱唐挽的眼睛。唐挽心中不免疑虑,小阁老为何不愿与闫首辅讲明?莫非闫党之中,父子之间,也已经生出了嫌隙?
唐挽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可事关重大,她还是应该找元朗问个清楚。
第102章
元朗今日无事, 正在书房读书, 听到院子来报说唐挽来了,心头一惊, 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快请!”
唐挽一进门, 就看见元朗正在收拾被茶水洇湿的书册。
“匡之,你快坐,”元朗从未想过唐挽居然还会来找他,心情半是激动半是紧张,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表现,便对进门的小厮吩咐道, “以后见了唐大人, 不必通报,直接请进来便是。”
小厮是新近入府的, 自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忙点头应了,退出门外。
唐挽上前帮着他一起收拾。几本经卷湿得厉害,便拿到窗边的卷几条案上摊开。素手拈着半透明的纸页轻轻翻动,笑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以前也是这样,打翻茶水弄脏书,是常有的事。元朗生就一副大而化之的性子, 对这些小细节总是不太在意的。唐挽一边说着, 一边四下环顾。这间书房与之前合租时的那一间很像, 格局摆设区别都不大, 只是地方宽敞了些, 还在北面墙加了一个博古架,正中摆着一块花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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