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擂台主笑意盈盈,“正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呢。”
“才子是真才子,佳人却不是佳人,”那人也不着急要银子,继续说道,“那玄机明面上是个女道士,其实是苏州知府养的外室。她生性风流,常与文人才子诗文唱和,不少人都做过她的入幕之宾呢。”
“那岂不是与娼/妓无异?”有人调笑着说道。
百姓最爱听这些风流八卦,擂台边渐渐聚满了人。唐挽伸手去挽凌霄,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凌霄却压了唐挽的手腕,道:“没事,听听。”
“哎,对对子的那个探花呢?可知道自己的夫人曾经的风流事么?”又有人问。
台上的人做了个嘘声:“那一位如今位高权重,可是说不得。”
这一句引发众人无限遐想。位高权重又有探花功名,还曾经去过苏州……明白人恍然大悟:“难不成是那位阁老?”
想象便如开闸的洪水,瞬间席卷了众人的脑海。权臣后宅里的那点阴私,是普通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消遣。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只凭一副对子,你们就敢影射朝臣,真不怕朝廷问责么!”
擂台主人脸色一白,急忙说道:“我们谁也没影射,不过闲聊而已。这位先生,银子拿好。咱们散了,散了啊。”
人群快速散去。楚江面色不善,也同一群学生一道走了。路边干枯的槐树下,元朗神情冷肃,道:“没想到徐阶也会用这样的手段。”
唐挽淡淡一笑:“少不得是手下那些人做的。风闻言事从来算不得罪过。他们要拉我下马,便要先毁了我的名声。”
凌霄面色阴沉,转身而去。唐挽与元朗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追了上去。
第164章
上元节之后, 京城里关于唐挽的流言渐渐多了起来。流言起于市井, 又传于百官,终于还是传到了皇帝和太后的耳中。
元月二十三, 督察院御史任有为上表, 参奏唐挽娶妓为妻,无视纲常,为大逆之举;元月三十,又联合礼科给事中一同上奏, 参唐挽于苏州任上眠娼宿妓,有辱官风;二月初三, 督察院右佥都御史苏榭上书, 言唐挽德不配位,不能胜任帝师。
这已是最直接的弹劾。
按照大庸的规矩, 官员遭遇弹劾, 要主动卸去职位,在家等候督察院的调查,是为“避嫌”。唐挽自然也要这样做。即便太后多次挽留,即便皇帝下御诏留用,唐挽仍是向内阁递交了卸任书,回到自己的府中, 闭门待罪。
这只是徐阶的第一步。此时他的桌案上堆满了言官的奏折, 他一封一封看过去, 每一个罪名都极尽恶毒刁钻。这些罪名真实与否, 并不重要。他要的声势。他要彻底摧毁唐挽的名声, 也摧毁其党羽的信念。
徐阶在位三十余年,经历了无数场阁潮。如何毁掉一个官员的前程,他再清楚不过。这场弹劾只是前奏。徐阶在等,只要唐挽敢发动她手下的言官进行反抗,徐阶就能用这些奏折,彻底将她淹没。
然而唐挽的反应却出乎了徐阶的预料。她闭门半个月,只言片语都没有流露出来。不仅唐挽没有动静,平素与她交好的元朗也是出奇地安静。就连被唐挽一手提拔起来的冯晋阳,竟然也没有为她辩驳过一句。
这诡异的宁静使人心焦。是她已经放弃,还是藏有玄机?徐阶不敢掉以轻心。
“老师,唐挽一定是在等京察这个机会。”苏榭道,“督察院短期之内无法给她定罪。等拖到三月,太后和皇帝下旨挽留,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到朝廷了。”
徐阶浑浊的双眼闪着锐利的光。这倒正中他的下怀。左右督察院也掌控在徐阶的手里,到时候来个“京察拾遗”,即便是皇帝也留不得她。
徐阶还是老办法。等,等那个最好的时机。
唐挽却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二月还没过完,唐挽便上表自陈,说自己“禀质庸愚,才猷浅薄; 感德之情无穷,报德之才不称; 言思供职,有负初心。”
满朝文武都没想到,唐挽首次发声,竟然是上了封自陈书!这是提前进入了京察的流程!
满朝上下凝气凝神,只等着看皇帝和太后的意思。等了三日,终于等到了御笔批红:准辞!
这结果一出,苏榭惊了,徐阶也惊了。皇帝已经准许了唐挽辞去官职,她从今日起便是平民一个。计划中的“京察拾遗”,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这自然是徐阶想要的结果,只是好像太过容易了些,让人不免心中忐忑。徐阶总有一种直觉,唐挽还有后招。
此时朝野上下也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那可是唐挽啊!当年躺着进内阁的唐挽啊!徐阁老的得意门生,内阁次辅最热门的人选,更是三朝元老、两代帝师。就这么轻易被弃市了?
被妻子牵连而弃市的内阁阁臣,有史以来这还是头一个!
曾经与唐挽共事过的部分官员心有不甘,纷纷去唐府登门拜访。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呢?娶妻不贤,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名!唐公啊,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们自当为你上书开脱。京城有的是笔墨,我们愿意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好好辩上一辩。
官员们来到唐府,却都被拦在了大门外。唐府的管家出门相迎接:“各位大人的美意,我家老爷心领了。老爷不愿见客,各位都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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