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明日便带莞儿走。”凌霄道。
唐挽眉心舒展,嘱咐道:“去了可以多住些日子。我这边的情况,不要告诉元朗。”
“我与他没话说。”凌霄想了想,又说道,“他那人心眼多。要是自己猜着了,可不怪我。”
凌霄的马车于次日离开。临走前,她又忍不住嘱咐了许多,才拉着莞儿上了马车。好在双瑞是个让人放心的,唐挽也绝不会吃了亏。凌霄想,等把莞儿送到了,她便早些回来。
凌霄离开后的第二天,又是天华京报发刊的日子。这一期的文章,却在京城里掀起一阵骂潮。
文章的标题引用了一句戏文,叫做《谁知乌纱罩婵娟》。文章似纪实又像话本传奇,写的是一个忠臣遗孤女扮男装、科举为官的故事。这题材本算不得新奇,从古至今类似的传奇演义多如牛毛,可耐不住百姓爱看。尤其文中发生的故事与眼下市井生活颇为契合,读来让人有亲切之感。
文章在百姓中流传开来。看得人多了,便有心细的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文中的女子是广西柳州人,以探花功名入仕,外放多年回京,最终成为内阁首辅。这些细节都与当今的唐阁老十分相似。
唐阁老男生女相,这一点天下人都知道。写这故事的人究竟是什么目的?是恶意的调侃,还是有心的抹黑?文人们率先坐不住了,纷纷发表文章进行抨击。用一个人的外貌来进行调侃已是泼妇骂街一般的行径。更何况被调侃的人,还是社稷的有功之臣。
泼皮、无赖、小人行径。刘思义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再火一把,没想到被骂了个狗血临头,临时加印的五千分报册也都砸在了手里。他独自坐在幽暗的报房中痛定思痛,回想那日唐挽的反应,他有八成的把握这事儿是真的。他这次栽了一跤,只是因为他准备的不够充分。他必须要拿出证据来。
刘思义与唐挽没有私仇,可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唐挽的处境了。他必须揭露唐挽的女人身份,才能给自己、给天华京报正名。
就在这场小风波即将平息的时候,有一篇文章横空出世。这一回刘思义不再遮遮掩掩。他卯足了力气,笔墨如刀,直指唐挽。
这一次他不再讲故事,而是直白地罗列证据。唐挽年近五十为何不蓄须?她一生不纳妾,唯一的儿子也不知所踪,又是为何?她祖籍广西柳州,为何当地却无宗祠?至和九年科举验身的名册上,为何独独不见她的名字?
这接连的发问再次引起了文人们的注意。这回看上去是做过点功课的,那便值得论上一场。岂止唐阁老不蓄须?曾经的谢阁老也不蓄须。不留胡子就说人家不是男人,未免太过武断了吧?不纳妾也是污点?朝廷不鼓励官员纳妾,这是以身作则!至于盯着人家的儿子、宗祠,只能说你未免太闲了。
随即又有至和年间的老人出来说话。当年唐挽参加科举时是误了时辰,坐在露天的雪地里考的试。那样折胶断指的寒冷天气,尚且得中探花,这是真本事。你有功夫写文章诬陷人家,不如自己先去考个进士的功名来。
文人们好逞口舌之强,只管骂得畅快。可少不得有闲不住的,要去真正查验一番。一查,竟又翻出了更多的细节。
这一次的疑问与凌霄有关。世人都知道她在嫁给唐挽之前曾经出家为道,却不知她出家前竟是苏州知府的小妾,且还艳名远扬。苏州一案她不知所踪,直到三年后才出现在花山,成了唐挽的夫人。听说她刚到花山半年便产子……莫非她的儿子,不是唐挽的骨肉?
随即又有人查到了柳州的户籍。唐挽参加院试前曾改过一次名字,叫赵政。虽然有些奇怪,但赵政好歹也是个男人的名字。继而又有人发现了赵政的户籍,也曾经改过一次名字,原名叫唐婉。
两个户籍更改的时间一致,不难猜测是被调换。而这个唐婉,正是曾经内阁首辅唐奉辕的女儿。
忠臣遗孤、女扮男装……那个故事,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的消息,传播起来总是飞快。几乎眨眼之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都在讨论着首辅的来历。沈卿彦的轿子绕过人群聚集的小巷,一路踩着流言,由安上门悄然入了皇宫。
“如何?”皇帝盘腿坐在暖阁软榻上,扬眉问道。
“不出陛下所料,”沈卿彦道,“那些文册本不难找,再加上适当的协助,传播起来比我们想的更快些。”
“太好了。”皇帝合上书,下得榻来,“首辅是什么反应?”
沈卿彦蹙眉道:“元翁……并无反应。”
“什么?”皇帝一怔。
沈卿彦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行止坐卧,一如平常。最近内阁忙于年底的阅兵大事,元翁夜间经常歇在直庐中。”
皇帝蹙眉,方才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他暗自谋划了这么久,才终于闹出些动静,老师怎么会无动于衷呢?眼下皇帝的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窝火。
“皇上……元翁他……他果真是……”沈卿彦斟酌着词句,可半天也说不出那两个字。睿智如圣人的唐阁老,怎么可能是个女人呢?
“朕也不知道!”皇帝道。他原已有八分肯定了,当初吴怀来找自己求救的时候说得那般恳切,况且后来查到的这些证据也不会有假。可唐挽这幅浑然不怕的态度,又让他心里发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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