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湄不知江沉月出去做什么,趴在房间里仅有的那扇小窗上,就听到了这些话,自然清楚了江沉月出去的目的,感受到这些人的恶意,忍不住捏紧了小拳头。
她想把这些说酸话的小长舌怪痛扁一顿!
可薛梅毕竟不是教养长大天真无知的稚儿,她比这些人更加懂得这世道的规矩,知道自己贸然现身给她出头,非但帮不了江沉月,还会给她惹麻烦,只能抿着嘴在心里记下了这桩事。
江沉月不知道薛梅如此记仇,其实若薛梅肯留在道观,道观恐怕也不会介意多养一个女孩,但薛梅志在江湖,一心要拜师学艺,她便只能悄悄收留薛梅。
薛梅机敏灵巧,换了身衣服便伪作道观里的小道童去灶间溜达,她生的瘦小却嘴甜,厨房下干活儿的年长道人一个眨眼就被她骗去了好吃的,又一眨眼,这灵秀漂亮的小道童又不见了影子,几乎要让人疑心是错觉。
第二日日落时,江沉月从沉重的活计中脱身,心中想着今日灶间没了人,恐怕又是只剩残羹冷炙,不由心中叹了口气。
然而她踏进厨房,堆着柴禾的角落里忽然冒出一个脑袋来,薛梅眼神亮晶晶的冲她招手。
江沉月失笑:“你怎么藏在了这里?”
她说着,向薛梅走了过去,刚走近就被她拉着一齐蹲在了杂物后头。
“可别被那些酸酸怪看见了!”
“酸酸怪?”江沉月茫然。
女孩儿摆摆手,嗤道:“就你那些说酸话的同伴咯,活儿干不利索,嘴倒是整天叭叭的不闲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鹦鹉成了精,心眼儿小就算了,长得还不咋滴,也难怪她们妒忌你。”
她想到今天这些人就又只给江沉月留了个冷馒头,脸上的怒火越发鲜明:“难道你就没听她们背后说你什么?她们的活儿都推给了你,你都没得她们一点好!”
江沉月摇头:“只是嘴巴坏而已,倒也算不上什么坏人。”
薛梅想想今日见闻,两条眉毛竖起来:“你可真是——都这样了还替她们说话,看得人来气,做什么这样忍气吞声?你又不欠她们的!这个道观里的人也是,就由着你被人欺负。”
“……她们到底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
江沉月安抚道:“你也别替我打抱不平了,我如今无父无母,孤身一人,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好人能做善事,锦衣玉食地养着没甚干系的孩子呢?好歹……在这里能有我一席之地,有吃有穿,便也罢了。”
见江沉月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薛梅发愁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散发余温的油纸包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快瞧瞧,这是什么!”
江沉月定睛望去,见是一个油汪汪的鸡腿,虽是出锅已久的模样,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由得怔了一下。
她身处的这所道观信奉正一教,虽说平日吃的素淡,但并没有忌荤,厨下的道人偶尔给自己开小灶加个餐,也是常有的事,并不触犯什么教条。
江沉月只是没想到,薛梅有这个蹭饭的本事。
薛梅把油纸包往她跟前送了送,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地说:“我趁她们给住持送饭的时候撕了下来,到时就是发现了,也只以为是送餐的人偷吃的。”
给住持送饭可是个好活计,一班小道童们争得起劲,今儿送餐的就是领头排挤江沉月的那个,江沉月知道住持心善,未必会和偷吃的孩子计较,但住持终究不可能对送餐道童有什么好印象了。
她无奈:“你也不怕被人发现。”薛梅这无声无息阴人的功夫江沉月也是福气,她而后正色起来:“偷鸡摸狗终究是小道,你既然想拜入武林正派,言规行矩才是正理。”
“你怎么跟个老夫子似的?”薛梅不开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娘呢!”
江沉月笑起来:“你原就比我小,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两人这么说了一通,肚子都叫起来,薛梅虽然中午蹭了点儿点心,下午等着江沉月时也饿了,她忍着饥饿,不舍的看着手里的鸡腿:“你快吃吧,不然明天早上干活又没力气!”
江沉月拿了灶间剩下的馒头,对她笑了笑,“一起吧。”
一个鸡腿终究吃不饱,薛梅也不客气,两人馒头就着鸡腿肉吃的香甜,尤其薛梅,恨不能把骨头都咬碎了吞下去。
她舔着手里的油光,明亮的大眼闪着光,向江沉月道:“不如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明心阁拜师,届时我们师姐妹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今后有肉一起,吃有汤一起喝,岂不是快活极了?!”
“小霜,你要好好活着,平平安安活着!”
“小姐,把过去都忘了吧,忘记仇恨,平平凡凡地活着——”
两道殷殷叮嘱在脑海里回荡,江沉月咬着牙,压下了想吐出来的那个“好”字,抬起头,勉强笑着,冲薛梅摇了摇头。
“不了。”
暂且不提长辈的遗愿,便是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女童,又能平安走在这混乱的世道之中吗?
薛梅这一路尚且可以扮做无父无母的小乞丐,但江沉月呢?她知道自己还改不了那些以往闺阁里养出来的东西,走出去必然会引起不怀好意之人的注意,若同薛梅一起走,她只能是她的拖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