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珩眼中逐渐有了笑意,脸上也浮现出欣慰之色,却又很快消失不见,要不是沈钰眼尖,都得以为这是他的错觉。
看着沈钰淡定自若的神情,傅卿珩想了想,轻声道:“你在那儿好好待三年,做出些许功绩,三年后,只要我还在,定然保你入京。”
其实这也是一种考验。内阁这帮人,都有外放经历。沈钰要真能压下青州之患,有这等功绩在,哪怕新帝和夏濯恨不得把他赶回老家,也得捏着鼻子让他回京。这一回京,日后入阁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沈钰不在意入阁不入阁,更关心傅卿珩的身体:“不过三年的时间罢了,仔细算算也不长,到时候下官回京,可得请您好好喝上两杯!”
傅卿珩失笑,笑中却带了点苦意:“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也得小心行事不被他们抓住把柄。只要我还在,首辅之位,夏濯也只能光看着,想做什么亏心事,也要顾忌几分。就要分别了,我再教你一样,敌强我弱时,千万别生气,气出病来可就叫对方如意了。我吃好喝好身体好,就是不让位,憋气的就该是他们了。”
看着傅卿珩顶着一张仙风道骨的脸一本正经地教自己怎么苟到最后,沈钰有点小幻灭,总觉得,心里那个高大上的首辅形象,崩了那么一丢丢。又觉得,这才是政治家的手段,甭管什么招,苟到最后成为赢家那就是完美的结局。
沈钰沉默了一瞬,觉得眼前好像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缓缓开启。
从傅大佬这儿学了一肚子黑墨水后,沈钰又跑去了张清府上,出门在外,必须得跟钱袋子打好关系。然后就是陆府,既然决定把陆芜和两个孩子留在京城,沈钰当然要好好嘱咐陆意之一番,好在陆衍也回了京,以他阁老的身份,旁人也要顾忌三分。
陆芜和小豆包却十分不痛快,小豆包泪眼汪汪地抱着小黏包控诉亲爹:“爹爹坏,出去都不带我和小黏包。”
沈钰头痛地揉揉眉心,眼见着一旁的陆芜也红了眼,更加无奈,小声地哄了许久,说他已经是小男子汉了,要照顾娘亲和弟弟,不能再点玩累了,有什么事可以写信去青州,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被赋予重任的小豆包立即就严肃了起来,万分宝贝地找出纸和笔,磨好墨就要给沈钰写信。怀里的小黏包不甘示弱,好奇地盯着黑乎乎的墨汁,啪叽一爪子按下去,然后乐呵呵地给他亲哥脸上盖了个肥爪印。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分别的时候到的格外快。沈钰离京时,不少人来给他送行。看着妻儿红通通的眼眶,沈钰也只能忍下心中的酸痛,狠心地踏上马车,不再往后看。然而等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后,沈钰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着越来越小的妻儿的身影,眼泪滚滚而落。
朦胧间,沈钰又记起了当年他初入京的情景,那年他十八岁,一同进京的还有沈瑾他们。如今八年一晃而过,二十六岁的沈钰,离京之时,身边陪着的,是陆家千挑万选替他准备的百名护卫。
元嘉帝和熙宁帝的面孔在沈钰脑海中交织出现,沈钰一时恍然,才过去八年时间,他却已经能算是三朝元老了,资历深得很。
再想到新帝在他临行前似是愧疚的眼神,沈钰嘴角又泛起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两个月后,青州。
沈钰一行人走走停停,将将走了两个月才到青州。上一任刺史收到朝廷允他告老还乡的折子后就麻溜地收拾东西走人了,刺史的位置空了小半个月沈钰才赶到。
沈钰一来,就受到了青州府城所有官员的热情招待。别看沈钰在京城被新帝和夏濯暗暗整治。实际上,他原先任的大理寺少卿,从三品,顶上还有个大理寺卿压着。现在任青州刺史,正三品,官职提了不说,整个青州他最大,论品级,其他人都得在他面前装孙子。当然,这也要看沈钰能不能压得下这帮地头蛇,不然的话,当个被供起来的菩萨也不是不可能。
头一天见面,底下的官员也挺给沈钰面子,话里话外都捧着沈钰,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沈钰意志何等坚定,这等糖衣炮弹自然没在他心里落下任何涟漪,彬彬有礼地同各位官员寒暄。这一寒暄,就让官员们对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多了几分敬畏。
其实沈钰也没干什么,就是随口叫出了每个官员的名字,还温和地关心了一番他们家人的身体。表面一派温馨,实际上大家都懂:新来的上司不好糊弄,他还没进刺史府,就连你家几口人,小妾刚给你生了个女儿这等小事都知道了,大伙儿还是把皮绷紧点,别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混官场的最是识相,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心里都有数。沈钰虽然年纪比他们小,行事作风却滴水不漏,机灵点互相看一眼,都歇了心里的小算盘。
沈钰也暗暗松了口气,感谢岳父和大舅子友情提供的青州官员的信息,要是没有这些,要镇住这帮老油条,还得多花点心思。
文官们好忽悠,武将就没那么好糊弄了。没错,青州临海,经常被海贼光顾。除却有刺史府外,还有驻军对抗海贼,参将名为俞成,防守无功无过,和海贼的战斗中,有胜有败。沈钰在宴上也同俞成聊了几句,明显从这位参将眼中看出一丝对自己的不以为然。
沈钰也不恼,自来文臣武将都相互看不惯。陆家查到的消息,俞成是个死脑筋,只知道忠君爱国,不归任何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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