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傻。你那时候还是个小丁点的时候就喜欢喝酒,偷了哪个师父的酒喝,每天在课上醉醺醺,成绩也烂的一塌糊涂,每天笼着袖子光着脚,穿着我们统一发的白色衣服窝在石头上睡觉。而我由于说话不利落,一直都坐在最后面,从来都不敢与别人交谈,每天只跟着你。”叶子安的长发垂下来,掩住半面脸,睫毛液顺着垂下去,静静的投下了半透明的阴影。
“后来……你问我,你想成为怎样的人。那时候我的回答是诚心诚意的,我说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能喝喝酒,睡个觉,没有人管半梦半醒,如果再能到处去云游一下,随便写点诗弹弹琴就更好了。你那时候嬉皮笑脸的神色都没了,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了一个‘好’字,拂袖走了。”
“我想你一定生气了。从那天起我再也没看你喝过酒,好好的穿上了鞋,连头发也束起来,把书本弄整齐每天去随老师学。书院里老师极多,原来你只学些偷懒的杂门科目,那天起我却看你去拜会了教授权谋与经商的老师,甚至还去学了骑射--”
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有些发困。
“我那时极为胆小,以为你发怒了,我与你年纪相仿,真是快要吓哭了,你知道我那时候总是有你护着,实在是胆怯极了。后来我找你,哭着说我不做那种人了,你却跟我说‘子安啊,这是好的。我会努力让你变成那种人,你到时候只要随便给我这个文盲写写诗,弹弹琴就好。’……”
我听着叶子安吃吃笑起来,自己心里却仿佛有眼泪掉下来。这种酸涩,欣慰,惋惜或许许多多在回忆里根本说不清楚的情绪几乎要把我淹没,醉意与莫名的情绪让我混沌一片,我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但叶子安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仿佛要把小时候因为口吃而少说的那些话全部都补回来。
“我不明白,后来听说那天之前,温溟来了书院一趟,仿佛是来挑选人,她叫走了你,听旁人说仿佛是怒斥了你一顿。没想到你改变后的第二天,我一直偷偷跟着你,发现你竟又去找了还没离开书院的温溟。我去码头偷听了……我知道温溟武功极高,很可能会发现我但我还是去听了。”
“你对她说……说……”
后半句我已经听不清了,脑袋混沌一片,我坚持不住昏睡过去。眼前一片黑暗,我睡得又极深又保持着思维,仿佛就是漂浮在虚空之中。我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脚步声向我走来。
“温召——温召!快别睡了,一会儿又到吃饭的点了。”一只手推了推我,我十分不情愿的揉了揉眼睛,费了好大力气才伸了个懒腰张开眼睛,一个男孩儿坐在我旁边,他长发软软的垂着,白色深衣穿的中规中矩,浅色瞳孔望着我,半张脸笼在树荫里,我甚至想去亲亲他,却看他笑起来:“你醒了啊。”
我从大石上站起来,敲了敲脑袋打了个哈欠,草地上落满了宣纸和书本,我光着脚踏过去,牵着那男孩儿,甩了甩袖子往前走去:“走,子安——咱吃鸡腿儿去!饿死老娘了,你记得把你鸡腿让给我啊。”
“嗯呐。”十岁出头的他笑起来,牵着我往前跑去。
不过一刻之后,我还在啃着第二个鸡腿,子安托腮坐在我对面对我傻笑,就听见有一位夫子从食堂那头匆匆赶来,叫我的名字,我拍了拍子安的手,叼着鸡腿走了出去。那夫子面色不太好,低声对我说道:“温溟大人来了,正召你过去呢。”
我惊奇:“怎么这么早?”往年她都是岁末才来,怎么着秋天就来了。
那夫子比我高了好多,他也只当我是个孩子,蹲下来说道:“快去吧——”
我穿上了木屐,往我们经常会面的小厅走去,四周阳光很明亮,我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知道往前走。
“你来了。”我推开门,温溟坐在屋里的正椅上,端了杯茶垂眼看我。我合上门:“这还没到我要给你东西的时候吧。”
“你这次给的那个肥皂的配方,已经生产出来了,卖的倒是不错,成本价格也不高。”她拨了拨茶沫,啜饮一口:“但我已经不满了。”
“你是已经无法满足了么?我不已经每年给你东西了么?”说这话的我狂得很,倒是与二十多岁的时候很不同。
温溟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毫无征兆的拿着杯盖朝我额头砸来!
“砰!”我毫无武功,被砸中了额角,痛的几乎要趔趄两步,感觉到温热的血流下来,我怒了:“你疯了么!你在砸我?!”
“砰——”温溟冷笑一声,一杯滚烫的茶都朝我泼来,那白瓷杯子猛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我惊呼一声怒目看她,若不是自己年纪小个子矮,又怎么会被这般羞辱!
“你很狂啊。温召,你以为你真有与我正面谈话的地位么?除了那点捣鼓的新意小东西来吸引我眼球,你还能做什么?废物一个,不知凭借从哪儿知道的东西就狂起来了。”温溟勾起一丝笑,眼里却尽是杀意。
“我是感兴趣,却不代表我不能杀你,你也已经黔驴技穷了吧。单说这肥皂,你给我的配方只是一个方案,许多需要注意的细节统统没有,根本不可能是你亲手实验做出来的东西,估摸着也是你之前不知从哪个山野村夫那里学来的,只明白个大概就在我这里显摆。是,我们说好的,你每年给我一样让我满意的东西,我就不会杀你。但现在我不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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