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完水,缓过来一些。才继续说:“肖又他们几个,被带回帝星之后,一直关在研究所。不过在他们身上并没有任何收获。毕竟我们已经对自己进行了太多的改造,与他们的构造已经有太多的不同,从他们身上,找不到什么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研究做到第三个月时,上层认为他们已经失去了价值,圆桌里激进派觉得应该处死他们,因为他们的身份是隐患,可能会造成人类自我认知危机,保守派则认为他们没有威胁,应该释放。争论了一个多星期。”
“你是哪一派?”黎多宝问。
“我不够格发表意见。”Dunn说。
黎多宝盯着他。他不是,但她总觉得他有插手这件事。
Dunn也看着黎多宝,最终忍不住轻笑,沉默了一下,才说:“我认为,应该保留他们。几千年前人类做了很多事,才让他们活下来,如果我们现在杀了他们,那是对种族的背叛。何况……你听过关于世界的阶层吗?”
“恩”黎多宝点头。她听老师讲过世界的阶层。
科学界曾有一段时间认为,世界就像无数个套娃。一个里面会有另外一个,一个套着一个,或者一个里面,会有其它很多个,总之宇宙中有无数个世界。
简单的比喻来说,上阶世界和下阶世界,就像人类和蚂蚁的关系。
人类世界和蚂蚁世界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但蚂蚁不会了解到人类的存在。
人类给它们造成的影响,对它们来说和天灾是一样的。你拿走其中一只蚂蚁,对于其它蚂蚁来说是上天降下的灾难,你用水灌满它们的巢穴,对它们来说,只是洪灾。
它们永远无法知道人类是什么,也无法理解人类的思想和智慧。
在这个例子中,人类就是上阶世界,蚂蚁就是下阶世界。
以此类推,在蚂蚁的世界中,还有更微小的世界存在。
蚂蚁对于它们来说,则像人类于蚂蚁而言一样,是不可察觉的庞然大物。
而人类世界在别的文明看来,和蚂蚁没有差别。
对方一直存在,可我们无法感知。
上阶世界和下阶世界,就这样存在于同一个大宇宙之中。
“你经历过天璇星的事,宇宙中的文明们,在向其它的文明发出警告,在呼喊‘鸟群’就要到来。如果鸟群就是上阶世界的话,它们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减少下阶世界的存在,那它们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来审判某个下阶世界应不应存在呢?”
Dunn向后倒,靠在并不舒适的沙发靠背上,疲倦地说:“如果它们审视我们的历史,比如审视天璇星人的那一段历史吧,它们也许会原谅这些人犯下的种种罪行,虽然天璇号上的远征队,自己圈养自己做为食物,自己杀死自己,自己吃掉自己,但这一切毕竟是为了整体的生
存,可视为人类的坚韧不拔。可‘鸟群’如果审视到我们杀死最后的纯血地球时,它们大概只为我们的残酷感到恶心,认为我们自己灭绝自己,愚蠢而残暴,也许会因此判定我们没有存在的意义,而将我们彻底抹去。”
“你这样说服圆桌里的激进派?”黎多宝问。
“是的。”Dunn说着笑起来:“我很擅长说服人。”
黎多宝回味他的话:“鸟群真的是来审判我们的吗?”
“我不知道。”Dunn说:“也许是,也许不。也许‘鸟群’只是一个周日不用去幼儿园,所以闲得无聊的小孩,踮起脚拿到了厨房桌上的水壶,决定把后院的每个蚂蚁洞都灌上水。谁知道呢?”他说:“我只是觉得,最后的十多个孩子,没有必要去死。何况人类用了这么多力量救下来的人,不应该被我们抹去。”
她坐在昏暗的房间内,从外面透进来的唯一光线落在她身上,布料在光中暗纹浮动,目不转睛地盯着Dunn,他是一个非常难以理解的人,有时候过于残忍,可有时候,他似乎又充满了善意。
明明很狡诈,可有时候又分明很真诚。
黎多宝审视他时,无法忽视他现在的装扮和状态:“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一些事。我要在这里呆几天。”Dunn含糊地说。
什么事情?权利的斗争?
黎多宝经历过从帝星挣脱的‘逃亡’。它毫无征兆来时汹汹,不可阻挡。但也像Dunn说的,不要几天,甚至只需要几十小时,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尘埃落定。
“你现在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Dunn问。
“刚才我昏过去了吗?”黎多宝问。
“恩。”Dunn含糊地应声。
他经过乔装潜在城市中,原本没想横生枝节,但回头看到的是黎多宝。
她倒在那的时候,眼睛睁着,心脏也平稳,但没有意识。扶她起来,她也非常乖顺。那家店的员工描述了她的行为,他冒充家人把黎多宝带离。
从那时候,距离现在已经五六个小时,才刚恢复意识,对中间失去意识时发生的事也没有任何印象。
“现在没什么感觉了。就是脑子有点木木的。”黎多宝皱眉,之前她在人海里看到Dunn,甚至根本说不出这是谁,只是感到熟悉。似乎她的大脑无法像平常一样自然运转。
想到通译器的事,她就不由得想到自己在天璇星,科研所的人请她去和天璇星交流,认为是天璇星给了她与自己沟通的能力,但如果不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