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落在瑶姬耳边,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道白光自蚩尤体内发出,包裹住了他们两个。
这一回瑶姬和蚩尤是落在树上。
遒劲的老树枝干托着他们,他们同日光一起,降在这世外的山野中。
拨开树叶往下一看,瑶姬不由红了脸。
少年盘坐着以手中石子摆着阵法,少女枕在他的腿上,正自顾自往上抛扔着青枣,待枣子落下,她又用嘴去接。
然而这一回刚咬上枣子,却有不要脸的小贼来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那人低着头,含住了她嘴上半颗青枣。
却吃了一半还不够,还要追着讨那剩下的一半。
瑶姬坐在树上,不知道目光该落在哪里。
蚩尤看看地上的动静又看看身旁的瑶姬,笑道:“山野之地,年少轻狂,自然孟浪一些。”
瑶姬斜了他一眼,道:“是小红把你我送到这里来的?”
蚩尤看着下头的动静,嘴边带了一抹笑道:“说什么你我,明明是我们。”
瑶姬也随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道:“当时……当时……就这么天天腻歪着吗?”
蚩尤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不然还能如何?外头正打的热闹,我们便只能在这里避一避。这里只我们两个,少不得便腻歪一些。”
“那有没有……”
瑶姬吞吞吐吐脸颊烧着,蚩尤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有没有什么?”
被问的人诡异地沉默了。
底下那两人却还在缠绵着,瑶姬还是头一回站在这种角度看旁人亲热,然而想到那人是自己,心中却又有一阵别扭。
少女娇嫩纤弱,那人明明是虎狼之势,动作却是轻柔,只那股向外逼张的气势,倒像是护食的老虎。
瑶姬看着看着越发觉得不对劲,忙撇开了眼。
底下这架势,竟似要上演活春|宫。
然而撇开的目光马上却被另一束目光捉住,那人眼中还带着揶揄,道:“瑶姬,你那会儿可是坦率的可爱。”
瑶姬“哼”了一声,又觉出不对劲来。她低头看了一眼,道:“你在用元气替我固魂?”
山鬼寿数长短不一,气数差一点的不过匆匆十几载便化山间云烟了,若干年后若有运数和机缘,或可重新化形。瑶姬化成的这个山鬼,本也不过十几载的命数,幸而那时候蚩尤常常逮着些机会渡她些元气,好让她撑下去。
果真那两人胡闹一番便分开了,年轻的战神重又直起了身,少女懒骨头似的躺着,长发蜿蜒一地,她嘴上水津津,道:“你这人怎么那么烦,把我费了心血编的发髻都弄散了,害我还要重新绾发。”
战神手上拈了她一缕发,低头看着她道:“你嫌麻烦那我来帮你束发。”
少女一把抓过自己的头发,坐起来道:“你?还是省省吧。拿刀拿剑你还行,拿梳子你可不行。我还是自己弄吧。”
说着懒懒站起身来,稍稍抿了抿发,便往外走去。
瑶姬看了重又拿着石子布阵的战神一眼,忙掠下树跟着少女走了。
少女到了溪边,散了头发垂首看着溪中的自己梳发。
“竟然觉得自己面目清晰了些。”她边梳着发,边看着自己缓缓道:“战神的元气确实好用。”
山鬼散形也不是一夕之事,往往是从面容模糊开始,渐渐至身形透明,终有一日化为烟云。
火色的狰在溪水的另一头跑来,几个错身便到了那少女脚边。
“小红,你说怎么办?原以为同他玩乐十几年,到时候我化云他当他的战神彼此都各不相干,如今他倒是跟我耗了这么多年,竟让我生出唯恐情多累美人的惶恐来。”
狰纵然是异兽,却还未开启灵智化为人形,虽有几分机灵,却到底不懂人心幽微,便只绕着她转了一圈便蹲了下来,把脑袋搁在她的脚背上。
“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原是天地失色的人物,也不知同我困在这里做什么?当初我已害了他失了一次天帝之位,这一回外面也该打的差不多了,他这时出去,怎么着也能坐一坐那个位子。”
少女说着这些,笑容明媚了起来。她见他时常拿石子排兵布阵,心知他心中不是不遗憾的,想着他当年在南庭学的那一切,若是折堕山野,未免可惜。
狰抖了抖耳朵,一脸无辜看着她。
少女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道:“我欠他的已经太多了,怎么着也该还回去一点,你说是不是?我总要成全他一回。”
她已殒命,原只想着在最后的日子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对于明天对于未来,早已没了想法。但蚩尤不一样,他还可以有更好的日子。
说着她又叹:“至于阿天,他以命践诺,我却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最后若同他一样神魂散于天地,倒也算殊途同归,若如此,也算得上是陪他一起守诺。”
瑶姬同蚩尤站在她的身后,看她低头温柔地同那猛兽说着悄悄话,只觉得少女白的发光的身形渐渐折进了无边无际的阳光里。
她当年原是那样想的。
那样洒脱,那样自我,那样……无情。
蚩尤看了一眼瑶姬,冷笑一声,道:“唯恐情深累美人?我竟不知当年你这样婉转深情。”
这话里的讽意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
说什么亏欠,说什么成全,原来当年之事,在她心里,不过是一场玩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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