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云淡风轻地把目光移开。
她父皇最后的神意随着她的破坏而消散了,此地已不再是神佑之地,所谓的神的旨意,自然也不会降下。
这场盛大的法事,所谓斋戒三天的虔诚,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神意成为对抗宿命一样困守山谷的遗命的借口。
众目睽睽的谎言,瑶姬却不忍也不想戳穿。她当时已留下话来让他们自决,自然不会再插手此事。
且说起来,巫氏一族确也因她父皇那本《神农本草经》上神意护佑而得以几万年传承不绝,却也因不与外族通婚而血脉渐渐贫弱下来。
虽有不世出的灵药得以调养,但凭灵药续命成为药人,终不是长久之计。
她这几天在谷中,所见族人无不是寿数短暂之人,自是明白此节。
蚩尤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巫族不可能放过。
年轻的巫咸眼神坚定,把这一结果告知于众,然后便来看瑶姬的神色。
神女却无不喜,明目张胆的唬弄、渎神,她却似乎不生气。而他明明已经准备好接受神罚了。
瑶姬转过身,慢慢向外走去。
快走到谷口处,身后传来一阵唏嘘之声:“瑶姬姑娘该不是输不起,故而想要逃走吧?”
瑶姬听了,顿住脚步,转过头来道:“你对我就这么好奇?明明已同巫族族长有了盟约,还要引我入局作赌?”
蚩尤随意一笑,不否认她的指控,只是继续追问道:“那瑶姬姑娘你到底服是不服?”
瑶姬眨了眨眼,漫声道:“愿赌服输,我自然是服的。你想要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如今便告诉你,你可要听仔细了。”
说罢,她理了理衣袖,清了清嗓子,认真道:“我乃是天上神女,同你前世有情,因前世有约,如今便特下凡来寻你。”
这话当真惊世骇俗得很,她偏偏又说得一本正经。
可这确确实实是实话,只可惜听的人不敢信。
蚩尤听了这一番话,在心里笑了一声,嘴上亦说笑道:“姑娘既是神女,不若使个神法,让我开开眼界。”
这便是不信了。瑶姬盯着他看,嘴角扬起一抹笑来,只听她道:“我们神仙下凡,都是有禁制的,不可在凡人面前妄用仙术神法的。”
这也是实话,只是听着像蹩脚的谎话。
越说越痴望了。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有关前世今生的约定,听起来像梦里的呓语。只可惜,他自来是不信这些的。
蚩尤心下暗自摇头,面上神色不动,说道:“既是前世有情,怎姑娘同我如此见外?你我前世有缘,今生自然该再续前缘。仙术神法我无缘得见,神女之情却是却之不恭。”
瑶姬一时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调戏了。
她先前还觉得他成了凡身古板许多,听了这一番话,总算明白过来他的脸皮还是一样的厚,为人仍然十分无耻。
明明心里是不信的,还说这等话来敷衍。
只是如今的她,脸皮亦厚了许多,便坦然道:“总算我的心意没有白费。”
这话她是对着未来的蚩尤说的。
待他恢复神格,忆及今日种种,便会明白她的心意。只是面前的蚩尤仍对往事一无所知,面对此番陈情剖白,估摸着也是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说来她真的是十分想念他,本是随口说出来的话,到最后竟带了几分缠绵未竞之意。
想她这一回在巫族小宴上同他相见,未尝没有她想在蚩尤面前多多露脸的隐秘心思。那时她还找了些远之又远的理由,现在看来,如此做张做致,不外乎她是真的想他了。
瑶姬想着这些,不由失笑,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方才那段对答也算不辱没她传遍三界的艳名。
蚩尤听她这一句话说得缱绻非常,心头一怔,觉得方才说这些实在有些过了,便收敛了心神,决定说正事:“巫族既已决定出世,瑶姬姑娘不知有何打算?”
瑶姬想了想,道:“我么……我们神仙是不得明目张胆掺合到凡人的争斗中来的,否则会遭天谴。”
蚩尤以为她还在耍嘴皮子,脸色有些不渝,便直直道:“据闻瑶姬姑娘医术无双,南境十万黎民受瘟疫之苦,如今,我代十万黎民请姑娘出山救人。”
这是一个很正式的邀约,瑶姬想,自己或许等的就是这一刻,便从容答道:“将军盛情,却之不恭。”
这八个字她说得平平稳稳,带出三分尘埃落定的圆满。
蚩尤却觉得也许自己一开始就走入了她的圈套。巫族这样避世几万年的神秘大族,轻而易举被他找到线索,循着线索找来之后又如此轻易被他破阵,如今又得巫族允诺出世救人抚民。
他一步步,令自己走到她的面前。接下来,便是她追随他,去救这受苦受难的黎民。
想到此节,却不知为何心情有些轻松。
无论她说这些暧昧的话是何用意,日久总会见人心。他便会上一会这所谓天上的神女,看她到底是藏了何样心思。
想通了,蚩尤便也同瑶姬一笑,道:“某便代南境黎民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瑶姬的目光落在谷外延绵不绝的十万大山,轻轻道:“好说。”
巫族既决定出世,便立刻整顿出一支青壮年队伍跟着蚩尤出谷,剩下的便留在谷中种植草药,修养生息,并保护谷中老弱病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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