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一直从夜里下到第二天早上,整个家属区的一楼全被淹掉了。
郑卫华当天没有回来。下午的时候陈芸听别人说:“女儿山好像发生滑坡了。”
“是吗?”
“广播上说的,应该是真的,好像一个村子都没了。”李从英说,她的丈夫也去参加抗洪,婆媳两个带着一岁多的小孩子,愁的整晚睡不着觉。
“之前都说洪峰过了,水位也退了,我还以为人能回来了呢。”
李从英叹气,难掩忧心道:“年年抗洪都有被水冲走的。”
陈芸默默无言,从李从英嘴里知道的消息让她几乎坐不住。
“没事的,上面的洪水退了,咱们这也不会太危险。”
她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说完也没有继续呆下去,说了两句匆匆离开。
家里,几个孩子都站在走廊上往下看。
积水太多了,最深处能没过胸口,水里飘着各种家具,都是从一楼冲出来的。
这么多的水,连最无畏的小孩都感觉到了恐惧。
“妈妈,我们的房子会不会被冲走啊。”
二妞害怕地问。
“不会的。”陈芸摸了摸她的脑袋:“咱们房子的地基很深,打的很牢,不会被水冲走。”
“我会被冲走。”
“你也不会。”陈芸板着脸说:“不要瞎说。”
“哦。”二妞撅了撅嘴,又问:“妈妈我们今天吃什么?”
“是大白菜。”
“又是大白菜啊。”二妞叹气:“天天都是大白菜。”
“那就吃马铃薯炒土豆。”
自从到了汛期,各类商品供应就受了印象。
陈芸发现这一征兆后就屯了不少耐放的蔬菜,果不其然,随着时间越往后移,店里能买到的东西种类就越少,最近几天连米都没有了。
一家人天天白菜土豆换着吃,吃到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就难受。
但难受也没用,今天水这么大,就连食堂都没开门,想换口味也没处换。
她炒了一个土豆和咸菜,开饭的时候几个孩子的筷子都往咸菜上夹。
陈芸抽了抽嘴角,一个人包揽了土豆。
她其实心理也讨厌,一顿饭吃的磨磨蹭蹭,才吃到一半,就听到有人敲门。
敲门声非常急促:“有人在家吗?”
“在。”陈芸应了一声去开门,见是张学武。
“小张,你怎么来了?”陈芸往外面看了看:“是郑卫华让你回来拿东西的吗?”
“不是。”张学武表情有些凝重,艰难道:“营长受伤了。”
他的话像一道雷,打得陈芸精神恍惚。
她过了好几秒种才反应过来,尖声问:“伤到哪了?”
“嫂子别激动,营长他正在手术,没有生命危险。”
家里的几个孩子也听到了这番话,这时候全都围拢过来。
“爸爸受伤了?”
“手术是什么意思?”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地问,吵得人脑袋疼。
陈芸反而在这喧闹的声音中清醒过来,现在郑卫华的情况不知道,她作为家里唯一的成年人,必须要理智一些。
“别吵了。”陈芸叫停几个孩子,对他们说:“你们在家呆着别出门,我现在去医院看爸爸,晚上就会回来。”
“我也去!”
铁柱说。
“还有我。”二妞也靠过来,看起来要哭似的:“我要去看爸爸!”
铁蛋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家里的气氛影响,也瘪了瘪嘴。
二妞的眼泪还没留下来,这小子就哇的一声嚎出来:“妈妈!”
“别哭了!”陈芸板着脸道,铁蛋的哭声一下子停了,呆呆看着她,过了两秒又要哭。
陈芸现在没精力哄他,直接道:“下面的水比你们人还高,你们要怎么出去?”
她拍了拍铁柱的肩膀,认真说:“看好弟弟妹妹,我晚上回来。”
铁柱极度不愿,几个孩子当中他和郑卫华的感情最深,听到他受伤的消息时也最着急。
但见陈芸焦急的模样,他犹豫半响,没有再反对,沉默地应下来。
见她答应,陈芸松了口气,急匆匆地跟着张学武离开。
从家属区到医院一路都被淹了,张学武找个木桶,让陈芸坐进去。
“嫂子你进来,我推你走。”
路上,张学武和她说了郑卫华现在的情况。
“早上的姑娘山那边发生了滑坡,冲毁了好几间房子,营长是去救人的时候被山上掉下来的石头砸到了。”
他看陈芸脸色煞白,连忙补充:“不是砸到了头,是砸了腿。”
就算这么说,陈芸也没感觉轻松多少。
从家到医院的路上她的心一直揪着,到了医院直奔手术室。
手术还在进行中,张学武说人已经进去有一会了。
“就是伤了腿,肯定没事的。”他说道,自己却也无法淡定,一直绕着转圈。
十来分钟后,手术室外的灯熄灭,两人同时站起来等。
不一会,医生推着郑卫华出来。
对方坐在轮椅上,还是清醒的,右腿裹了很厚的石膏。
手术就是杜美年做的,她说郑卫华的骨折不算严重,好好休养三个月左右就能好,基本不会留下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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