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你那宫中并无称手的砚台,你既在这学宮日日苦读,便该得一方像样的砚台才是。”
江远侯喜书法,先前在侯府时,陆容予见过不少名砚,自然识得,面前这方砚台不是平庸之物。
此砚名为龙尾砚,材质坚润,抚之光滑、磨之有锋、涤之立净,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四大名砚之一。
平日里,他给自己带些假花、摇鼓一类的小玩意儿也就算了,今日这砚台过于名贵难得,她是绝对不能收的。
她立即站起身,对他行了一礼。
“此物珍贵,还请九殿下收回。”
程淮义伸手去将她扶起,叹道:“你无需与我客气的。”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一个清亮又带着些骄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听闻九弟日日对嘉和郡主献殷勤,不知今日带的又是什么宝贝,竟让郡主如此为难?”
陆容予见她前来解围,登时松了口气,俯身道:“嘉和见过三公主。”
程淮义不情不愿道:“三姐,你怎么来了?”
程淮安睨了他一眼,走到陆容予身边。
“今日无事,想来寻郡主聊聊天儿,怎么,你不愿见到本宫?”
“臣弟不敢。”
“不敢就对了。”
程淮安把那方砚台拿到手中,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砚台可是四大名砚之一的歙砚?九弟得来,想必颇费了一番功夫。怎的,不拿来与皇姐我,反倒转手送了郡主去?”
“谁人不知皇姐最不喜书画,若送给皇姐,岂不暴殄天物?”程淮义一对浓眉皱起,语气颇为不满。
“那你才与郡主相识月余,怎就知道郡主爱书画?”
程淮安这番话,不禁让两人都想到了中秋家宴那日陆容予的诗句和书法,皆觉窘迫。
程淮义轻哼一声。
“总之比皇姐爱些。”
程淮安望向陆容予,问道:“他说的可是实话?”
陆容予笑着摇了摇头。
程淮安将砚台一把塞回他手中,笑道:“你可看见了?郡主并不喜好、亦不擅长书画,还请九弟收回好意,不要让郡主将这天物暴殄了去。”
“好啊,你们竟串起气儿来激我!”程淮义愤然道。
程淮安与陆容予相视而笑,前者满脸无辜地道:“本宫可没有。”
前段时日的朝夕相处下来,程淮安与陆容予已十分相熟,独处时并不拘礼。
程淮义走后,两人便相携坐在书案旁。
陆容予问道:“公主今日怎得这个时候来了?”
平日里,她或一早就来了,或干脆一整天都不来,今日却在中途来了学宮。
这还是头一回。
“别提了,”程淮安叹了口气,“我方才正去绛鸾宫找母后,却没想到被哥哥撞了个正着,他勒令我即刻来学宮,我这才不得不过来了。”
陆容予不禁莞尔:“公主连圣上都不惧,何以每每对七皇子言听计从?”
“我又如何得知!”她提高了些音量,愤然道,“亏得我还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妹,都如此怕他。你未曾与他接触,或许不知,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后,就没有人见了他不觉害怕的。”
陆容予深以为然,却没说自己已与他有两面之缘,只顺水推舟问道:“这是为何?”
程淮安摇了摇头:“不知。”
“哥哥自小便与常人不同,小小年纪就一本正经、不喜玩笑,日日除去练武就是读书,天生的帝王个性。本宫常觉得他更像是个帝王傀儡,而非活生生的人。”
“他原只是沉默老成了些,但是,自几年前内外荆一战,从沙场上浴血归来之后,哥哥整个人就变得十足阴鸷。那周身散发出来的煞气,更是让人退避三舍。哥哥刚回都城之时,众人歌颂皆其战功,却无人敢近其身,甚至连与他共同奋战了许多时的将士们,都无几人与他亲近。”
“自此一战后,哥哥的威名和凶名皆在都城内传开,便成了今日人们口中城府深厚、阴狠寡言之人,甚至有人说,正是因为他缺乏仁心,父皇才迟迟不肯立太子。”
陆容予一愣,觉得这三公主实在太过大胆,连这番话都敢说出口,连忙捂住她的嘴。
“公主慎言。”
“你实在刻畏缩。”程淮安十分嫌弃地看了面前没出息的人予一眼,“放心吧,有我护着,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陆容予轻笑道:“这七皇子倒是个奇人,竟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灵韵三公主百依百顺。”
“也不算百依百顺,他再张狂,好歹也得给父皇和母后几分面子,而父皇母后又十分宠爱本宫,是以,本宫才是这整个大邺,说话最管用的人。”
“那是自然。”她笑着附和。
程淮安又对着她打趣道:“只盼着有一天,哪家像嘉和一样性子温柔的小姐,能将我七哥收服,让他好歹变得不那么吓人些。”
陆容予面色一红,慌忙摇着头扯开话题。
“七皇子年级尚轻,可是有什么官职在身?为何只偶尔来学宮?”
“哥哥一年前被父皇封为掌狱司副官,时常协助正官储项如执掌狱刑,或在外查案,极少有时间来学宮。”
陆容予了然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掌狱司……这处由他掌控,倒是没有刑犯敢不招供的,无需屈打,便主动成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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