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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那边唉声叹气的,晏七听着只是一笑,“从前咱们不都是住大通铺么,你要是真舍不得,好好熬几年,说不准往后还能如愿以偿在宫外置办宅子。”
    熬?能在外头置办宅子的内官,哪个是靠熬出头的?
    赵瑞成恹恹嗡了声,从被子里伸出胳膊装模作样冲他抱了抱拳,说:“承你吉言,等日后哪天我出人头地了,就去西经楼捞你出来。”
    晏七没再回话,自顾往隔间去洗漱了,再出来时赵瑞成已睡地人事不知,好在这人不打鼾,睡着了倒比醒着的时候讨喜些。
    熄灭了桌上的蜡烛,他躺在床上,一抬眼从西边敞开的菱花窗中看见夜幕里高悬的月亮,周身环绕一圈淡淡的银光,孤独而清绝俯视着世间。
    人言道高处不胜寒,却不知她眼里的碌碌红尘又是怎样的。
    第5章
    翌日天际泛些微白时,晏七便要拿上行头往栖梧宫外听候粟禾姑姑示下。
    赵瑞成今日原本晚上才上值,也难得醒了个大早,到他临行前,从柜子里拿出个绣着福禄双喜的钱袋子塞到他手里,努努嘴,“宫里大约没有真正清净的地方,你负罪被发配过去免不了要教人寻机拿捏,使些银子开路也好少受点儿罪。”
    内官的月俸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么个不算鼓囊的钱袋子,装的是赵瑞成入宫这两年省下来的全部家底,但放在晏七手里是沉甸甸的一份心意。
    他瞧着赵瑞成一笑,还是还了回去,“我心领了,但西经楼原就没有几个人,就算要使银子,我自己那点儿也尽够了,你且好好留着给喜欢的女孩儿买胭脂用。”
    这是个十足打趣的话,因赵瑞成与幼年进宫的晏七不同,他原是前工部员外郎的家奴,然十七岁那年遭逢员外郎获罪抄家,阖府男丁本应都流放北境边关充作苦力,可那地方天寒地冻,年年送去的罪奴光尸体都能堆成一座冰山。
    他不想死,但又不敢逃,思来想去最后狠了狠心,花银子托太监王余将他弄进宫里来,忍了一刀子切肤之痛成了天家的奴才,这才逃过一死。
    只是尝过温香软玉的人这辈子大抵都忘不了姑娘家的滋味儿,纵然如今成了太监,他也时常会同晏七说起以前见过的漂亮姑娘,以及姑娘身上的娇软香甜。
    但晏七没办法对他说得那种□□感同身受,一应权当成笑话过了耳,这会子难得提起来取笑一下他,只是不想气氛显得太煽情。
    赵瑞成在他跟前算得知根知底,他性子固执,话这么说出来便是不会收了,也不再强塞,遂将钱袋子收回来又拍拍他肩膀,叹了口气,“那你保重吧!等有机会我再带些好东西瞧你去。”
    晏七嗯了声,瞧着窗户上已逐渐透出些暖色,不便反教粟禾姑姑等着自己,提上行头正要离去,却听门外忽然有人轻扣了几下,问:“晏七可还在?”
    那声音听在耳朵里算得熟悉,正是昨日低声嘱咐他别乱说话的敏欣。
    晏七应了一声,前去开门,还没等他张口,倒是赵瑞成先从身后探出个头来,笑嘻嘻冲人家打了个招呼,“敏姐姐来得早呐,外头天凉,快进来坐!”
    “又是你这皮猴儿!”敏欣含笑觑他一眼,又看向晏七,却说不进来了,“跑这一趟只是有几句话要交代,你随我来。”
    她说着便自顾转身往长廊尽头的角亭去了,晏七回头与赵瑞成相视一眼,对方忙在他背上推了下,“快去,说不定淑妃娘娘还是舍不得你,念着以后再召你回去呢!这会子人家上门来,你正好趁热打铁表一表忠心。”
    淑妃是不是真想着日后召他回去,晏七其实并没有很在意,他只知道在这深宫里无论身在何处,奴才都终究只是奴才,所谓的体面不过是在那被压弯的脊梁上开一朵虚无的繁花,主子的喜好是养分,一旦没有了,花儿也就枯萎了,人也就活不下去了。
    而他从进宫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习惯淹没在这片恢宏中,甚至于在他看来,在鲜有人至的西经楼孤独地站着,要好过在喧闹人群中卑微地跪着。
    深秋的晨风倒真是有几分凉意,萧萧瑟瑟地吹拂过墙头的树枝,带下来几片叶子在空中翩翩飘了好大一程,最后正好落在了晏七肩上,敏欣在对面站着,说话间瞧见了便伸出手想要替他拂下来。
    他原颔首低眉耐心听着,余光将她的举动入了眼随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敏欣抬起的手一时僵在半空中,见他回神望过来,忙指了指他肩头,扯着嘴角笑了下,“那儿有片落叶……”
    晏七朝她道声谢,侧过脸伸手将叶子拿下来却没有扔,拇指顺着叶脉轻缓摩挲,思索片刻才道:“烦请回禀娘娘,晏七心中并无怨言,人各有命,而晏七曾受娘娘恩惠,此生亦不敢忘,只奴才是个微末之人无以为报,今日便遥祝娘娘福寿安康芳龄永继。”
    淑妃当初赏识的也就是他不谄媚却又体人意的性子,敏欣自然随主子也高看他一眼,听他言语如此疏离并不觉得意外,遂温声道:“娘娘到底还是念着你的,这不,未免你初入西经楼水土不服,特写了封手书让我带给你,去了那儿交给李故,他看了信自然不敢不照看你。”
    这算是极大的脸面了,可不像赵瑞成的钱袋子那般可随意拒之。
    晏七心中明白,也识时务,从她手中接过信笺又郑重道了几句谢,眼瞧着时候不早了,再耽误下去只怕要误了时辰罪加一等,遂向她请辞,“原定了辰时要在栖梧宫听候粟禾姑姑差遣,不好在此久留了,今日劳烦你亲自跑一趟递送信笺,晏七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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