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忽地一反常态收起全身的尖刺,倒教皇后一时不解他今日那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依言往前移了几步,思忖回道:“皇上是帝王,不该受太后欺辱至此,当初为皇上解围是臣妾分内之事。”
这话过了耳,他并未立刻做回应,侧过脸时眼角余光瞥见床边的海棠木几上放置的茶杯,随手指了指,示意她搭把手递过来,“如果没有过往的诸多怨怼,我该向你道声谢才对,毕竟太后若还健在,我恐怕就活不到现在了。”
一晚上顾左右而言他,皇后向来不喜如此打哑谜似得周折,低头轻呼出一口气,上前几步将茶水递到他手上,皱眉问:“皇上召臣妾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为此回遇袭的事行了吧!”他陡然沉下脸,“但你已将此回负责秋狩的官员或杀或贬,连姜赫都打发去了北境,朕这时候再想过问,得到的不都是你早已准备好的答复,还有半点必要吗?”
这话说出来赌气得厉害,可偏偏呛到她心上了,阖了阖唇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他那头动静大了一口水喝下去竟猛地开始咳嗽不止,又扯动伤口,霎时疼出了一额头的冷汗。
皇后立在原地皱眉瞧了好一会儿,还是弯腰过去拿过茶水,一手扶着他完好的那边肩膀,一手轻拍在他后背上。
好容易稍平静下来,他低着头缓缓声气,喃喃了句:“里头这层药怕是又不中用了......”
皇后闻言伸出两指捏着他身前松散地衣襟拉开些,垂眸朝寝衣里看了眼,果然见胸口处包裹地厚厚一层纱布里已隐隐透出些血色。
他视线落在她捏着衣襟的手上,眸中忽地泛起微澜,抬手抓住她正要收回的手臂,侧脸看了看床边的四层黄花梨小立柜,匆匆道:“你替朕拆掉重新换一回,剪刀纱布和药粉都在第二层屉子里。”
今晚的皇帝略有些不同寻常,却又似乎并无不妥,至少在太后倒台之前,两人尚且处在同一阵营时,也曾有过如此这般情景。
深夜的寂静与安宁果然适合息兵止戈。
皇后将一应所需取来放置在海棠木几上,侧身坐在床边褪掉他的上衫,拿一把剪刀躬身自一侧肋下小心剪开了他身上缠绕的纱布,露出底下皮/肉翻开的寮长伤痕,看得人怵目惊心。
她瞧着不觉眉头紧锁,一边用沾了药水的手帕仔细清理着伤口周围的血污,一边道:“猛虎利爪比之寻常刀剑更要凶险几分,一掌下去割骨剔肉,那般孤身犯险之举,还望皇上今后引以为诫。”
“再怎么凶猛也不过一只畜生罢了!”皇帝扬眉笑了声,眉宇间是少年惯有的桀骜不驯,“总归到最后还能活着喘气儿的是我不是它,明日便教韩越将它一身皮毛送来,朕要挂在御书房供群臣观赏,让他们都瞧仔细了无论什么东西想要朕的命,那畜生就是前车之鉴。”
皇后手中动作忽地一顿,下一刻却已恢复如常,她低着头再未言语,专心致志清理完眼前的伤口,重新撒上药粉,临到要包扎时才抬起头对靠在软枕上的他说了三个字:“坐起来。”
他丝毫没有推诿,规矩坐直了身子又抬起手臂,一副任她施为的模样。而她面上始终冷淡,动作却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精雕细琢的珍品。纱布缠绕到背后时,她的两只手臂会随着动作呈现出仿佛拥抱的姿态,靠近些,甚至可以闻到她发间的馨香,是什么花,他分不清,但却不自觉动了动喉结。
所幸她低着头未曾察觉,纱布缠绕到肩头时,她仿佛离得更近了,可恶这殿中竟一霎静得出奇,她极轻极轻的呼吸响在他耳边却好似惊雷乍起在云端。
他略带着烦躁似得侧过脸看她,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能看到她鬓遍细碎的绒毛。亮如白昼的烛火下,她的脸素净、莹白,没了粉黛修饰,反而透出些玉质的柔和。
许是因深夜前来,她在白日里总齐整绾起的青丝此时皆只用了根长簪盘在脑后,教他不由得想:若是取了那簪子,让三千青丝倾泄而下,她会如何?
他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兴致,那般想了便真就那般做了,缎子一样的长发一瞬垂落,划过他手臂时带起一阵奇异的战栗,带着灼人的触感在他胸中点燃了一簇火苗。
这显然教她措手不及,甚至有片刻的慌乱,随即便要远离开,他却突然用力钳住她两侧肩膀,带着温热的气息靠过来,高挺地鼻尖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脸颊,低声问:“为什么杀朕的妃子和孩子,你不是想要个太子么,过继的孩子终究生分,那朕可以让你有自己的孩子,只要你就此收手,嗯?”
“让开!”她一瞬收起了所有的温和,抬手扼在他肩颈伤口旁狠狠推了一把。
这么毫不留情得直朝着伤处去,他果然吃痛失力教她挣脱了去,咬了咬牙抬起头怒视于她,却反被她冷寒似冰的眼刀刺了个满身窟窿。
她甩开手中的纱布,立在床前紧皱眉头厌恶至极般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转身大步往外走,只听身后有什么砸在地上砰的一声,紧随着是他怒喝的声音,“姜扶桑你记着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皇后不是第二个太后!”
出了银川殿,皇后连夜摆驾回宫,翌日清晨,栖梧宫又下懿旨,因近来祸事不断,皇后自请前往西经楼斋戒一月为皇室祈福。
第11章
皇后驾临西经楼比懿旨传遍宫闱的时辰还要早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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