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晏七听得沉吟片刻,忽而郑重问:“那如果娘娘也不喜欢皇上,不愿意同皇上亲近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与扶英一个小孩子谈论起这个,她明明什么都不懂,才会理所当然地问出一句:“会吗?皇后可以不喜欢皇上吗?”
她或许觉得帝后自古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该是天下所有夫妻最好的样子。
可晏七认真思索了会儿,冲她摇了摇头,“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会是因为她的身份,那反之,不喜欢也是一样的。”
扶英闻言微微皱着眉,望着他的眼神迷茫了许久,待得云消雾散,她若有所思噢了声,“那如果阿姐不喜欢,我便希望阿姐能离开这里,等爹爹回来,我去求求他,让他想法子接阿姐回家,你说好不好?”
听起来实在异想天开,但晏七笑得温柔,轻轻嗯了声,说好。
如果有那么一丝的可能,他也想看她自由。
这厢踏春十日转眼即过,程美人深得帝心恩宠愈盛,就连回程的一路也都是她伴驾左右,娇声软语,她张扬肆意却从不会冷硬伤人,正合皇帝心意。
但从来有新人笑便有旧人哭,回宫后娘娘们之间寻常走动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人报团取暖有人一致对外,偏偏她性子跋扈阖宫里除了皇后谁都不放在眼里,一来二去自然尤其招人恨。
适逢淑妃生辰时,皇帝有心命人赏赐了颇多珍宝,又许她在云和殿宴请众嫔妃同乐,也算是恩宠。
那日皇后没去,晏七便也未能亲眼得见,只后来听粟禾回禀说程舒怀当众甩了淑妃好大的脸子,起因皆不过是王美人为博淑妃欢心,点了一出讲千帆过尽仍夫妻情深的戏,借以宽慰她这些时候受了冷落的苦闷。
众人瞧着戏自然你一句我一句说些应景的话与淑妃听,唯独程舒怀阴阳怪气冷哼一声,直言:“夫妻情深那也得是夫妻吧,但纵观这偌大禁庭,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谁能自称是皇上的妻?妹妹我虽然入宫时日尚短,但也懂规矩,还请姐姐们千万勿怪我直言不讳。况且皇上心意玲珑多变,谁能猜得准,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人吃菜也总有腻了的时候,不喜欢了那就是不喜欢了,何必自欺欺人呢,累得慌,你们说是吧。”
她说完便径直起身告退,手上摇着团扇袅袅出了云和殿的大门,任里头再如何气得天翻地覆,晚上照样是她趾高气扬乘着銮驾往承乾宫去,谁也奈何不得。
皇后听闻此事命粟禾给景元宫送了一尊观音像并一本佛经,特意教粟禾嘱咐她一句:闲来无事便在宫里多抄抄佛经修身养性,再拜拜菩萨也好保佑她早日怀上龙胎,没事别往外跑。
程舒怀不知有没有明白皇后的意思,总之收了礼第二日便又殷殷跑出来往栖梧宫来了一趟,说是谢恩......
她见了皇后又谈起给她哥哥程嘉许回信之事,皇后实在不胜其扰,念及晏七过些日子也该出宫一趟了,便点头应允了。
第二日晏七奉皇后之命前往内府局办差,路过御花园时正巧与程舒怀碰见,她忙唤了声叫住他,又派了贴身的婢女过来神神秘秘请他移步。
晏七只好从命,跟着婢女与她一道行到假山后头,恭敬见过了礼,未有多言便问她所为何事。
程舒怀这会子笑得没什么心眼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我的回信写好了,原本正要去栖梧宫里找你呢,刚好现下遇上了,你便拿去吧,我还要去含元殿侍奉皇上,今儿就不去拜见皇后娘娘了,你回去替我带句话问个安就是。”
皇后原本点过头的事,晏七也不作他想,收下信应了声。
程舒怀没旁的事自然也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搭着婢女的手转身绕出了假山,三人便分道扬镳了。
却不见淑妃自远处的假山后头正绕出来,景元宫与栖梧宫一个是她的眼中钉一个是她的肉中刺,眼下凑在一起,真是怎么都教人不舒服。
“他们在那边偷偷摸摸做什么呢!宫妃与奴才私相授受,本宫这就禀告皇上去,看她还怎么嚣张跋扈!”
她方才瞧见个影子就把自个儿恼得气涌如山,紧咬银牙,双手握成拳气冲冲便要去含元殿。
敏欣见状忙拦住她,这主子不蠢,只是先前受了程美人的侮辱这时候便开始失了理智了,晏七模样又生得好,便容易教人想入非非。
“娘娘快别冲动,您现在过去也是口说无凭啊,咱们只看见他们一同从假山后出来,旁的什么都说不清楚,到了皇上跟前,万一她再反咬一口说您攀诬与她,您可怎么办?”
她这么一问倒把淑妃问住了,怔住半晌,忿忿道:“难不成就这么饶了他们?”
敏欣当然摇头,“捉贼要拿赃,您得手里先拿着证据才好名正言顺的处置他们,否则,过不过得了皇上那关先不说,皇后又如何肯袖手旁观。”
话说到这儿已是彻底的偏了,但二人谁也没觉得离谱,只道是心之所念见之所限吧。
今年的天气热的早,刚及盛春的尾巴上,正午时分的太阳便已有些灼人的势头了,栖梧宫后院的荷塘里开始有蜻蜓不时掠过,在镜子似的水面上漾起一圈圈细小的波澜。
这日是晏七与程嘉许先前约定碰面的时候,他清晨出宫,眼下凑着满身的热气匆匆回来,方才踏进长廊的入口,便见皇后独自倚在围栏边,单手撑腮寥寥望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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