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辰,刀子应该已经送到了晏清手上,投石问路,那是她给他的敲门砖,也是他在枢密院站稳脚跟的垫脚石。
两人正说话,知意从殿外进来,人站在外间梁木底下恭敬见了礼,待里头出声儿准了,这才低着头往里走。
她行到近前来,福了福身,回禀道:“奴婢已按照娘娘的吩咐将信笺交于了晏清,他看过后说有不明之处,但碍于不能面见娘娘一一请教,所以写了一封回信,教奴婢呈给娘娘过目,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听着狐疑,暗卫禀报事宜向来简洁明了,那里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能有什么他看不明白的?
她蹙眉,教知意将信笺呈上来,这头打开来才看了两行,眉尖微微挑了下,漫出丝丝意外之喜,又极快掩过去,沉声道:“本宫知晓了,但本宫今日也乏了,待明日写了回信,你再替本宫跑一趟给他吧。”
知意听着她话里似乎有些不满,心下为晏清捏把汗,忙颔首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了,软榻上的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靠着,单手撑腮,一手拿信,目光落在纸上缓缓移动,看着看着,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轻轻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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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崇文堂西窗外有片小池塘, 池子里种荷花, 盛夏时节花开满池,隔着入目的粉白花瓣往对面看, 那边是承旨日常处理事务的值房。
菱花窗半开着, 早晨清风徐来, 那一掌宽的缝隙里露出个秀致的侧影。
晏清在桌案前端坐, 低垂着脖颈, 正执笔誊写面前的信笺,不是别的, 正是两月前皇后派知意送来的那封。
当初随信而来的话是教他等待时机,他无有置否, 果不其然一月后, 帝都中便传沸沸扬扬传开了一件大事。
全国二十六州中的七州百姓, 接连越过本州刺史直接入帝都递送血书诉状呈冤, 痛诉帝都中有人以入帝都富贵人家谋差事为名在当地收买十岁孩童, 但被买去的孩童却一个个尽都惨遭毒手, 起因却是都中一掌权阉人需以小儿脑作补,便就如此丧心病狂草菅人命。
一众递状而来的百姓都是那些孩子的爹娘,痛心疾首之余,便日日成群结伙围在京畿府衙外跪坐张榜伸冤, 要求官府查明作恶阉人,将其碎尸万段。
京畿府尹冯祎的折子一入枢密院,晏清便知这就是皇后当日所说的时机了。
因暗卫传递消息多会在信纸上画有特殊标记,他将信笺稍加修改誊写完后, 原件便就着桌案边的烛火点燃,扔进了一旁的铁盆中。
望着信纸在铁盆中燃烧,他脑海中思绪打了个岔,算算日子,皇后已经有半个月未曾派遣知意送回信过来了......
原先每三四日同她往来一封书信他都习惯了,突然收不到回信的第一天,他盼着第二天,收不到的第二天,他盼着第三天,可往后第四五天......第十几天依然没有,他只觉得心里被人挖出了个大窟窿,世间万物除了她,什么都没法儿填满了。
这头等得抓心挠肝焦急不已,失落过了才想起来找找原因,她怎会无缘无故就不理他呢?
千想万想,还真教他挖空心思地找着了症结所在,想来是因前些时候往来书信频繁,他担心知意生疑,一回收了信笺便比常时晚了几日,寻了个自以为妥帖的由头才回信。
如此一耽误,她定然是生气了,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等待。
如今他也尝到了等待的难熬滋味儿,虽不知她那时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感受,但他确实有些受不住了。
人呐,心尖儿上一旦有了牵挂,突然空下来那么一阵子,谁能受得了?
他轻轻叹一口气,眼瞧着铁盆中的信笺烧成了灰烬,这才收回思绪起身,拿着誊录好的文牍,出了值房直往郑高班所在的枢星馆去了。
今岁自入了夏,天气格外闷热些,栖梧宫常时要在殿中四角都放上冰鉴,殿中央又放置一尊精美大铜扇,铜扇底座连着机扩流泉,扇叶被底座的流水催动,无需人力便能送来徐徐凉风。
皇帝中午下了朝,照例来栖梧宫用午膳,顶着头顶炎炎烈日踏进正殿里,教殿里的凉风一吹,直舒坦到心底里去了。
再往里走两步绕过翠竹插屏,便见皇后正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书,美人雪肤红唇,低垂颈项,纤细的肩膀掩在单薄的夏裳之下若隐若现,一眼望过去,就能教人挪不开眼。
皇帝轻咳了声,缓步到她身旁,见她没任何反应,又稍稍弯下腰往那书中看一眼,内容瞧着新奇,倒不是他熟知的经史子集一类,遂找话问:“皇后这是看的什么书?”
皇后这才抬起头来望他一眼,随手一指旁边的椅子请他坐下,翻过书的背面示于他看,“不过是个民间的闲言集子,瞧着打发时间罢了。”
皇帝噢了声,撩袍子在她旁边落座,倒有了兴致,问她里头都写了些什么?
“所谓闲言自然便是流言,百姓茶余饭后都喜欢聊些什么,或有山神鬼怪,或有轶事奇闻,更或是些引人注目的冤屈疑案等等。”她说着将书籍递给他,“皇上若是喜欢,不妨也拿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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