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角流出血迹,却还是硬撑着朝向姜雪羽伸手,带着无比的绝望和期许,艰难的迈着步子,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声音哽咽而嘶哑:“雪羽……”
“你别过来!”姜雪羽惊吓地退了好几步,望着眼前的怪物,全身都在发抖,此时她已经忘了逃跑,或者说,是吓得根本迈不开步子。
不知不觉,银时月已经泪湿了脸,姜雪羽的身影倒映在泪光中模糊不清,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就像无数个梦中,他苦苦追寻着的,无论花费多大的力气,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光点从外侧散开,很快融入到空气中,顿时就消散了踪影。
银时月泪流满面,苍白的容颜在蓝光和血色中显得凄楚绝然,他的声音柔和悲凉,像是来自亘古的自语:“一千年了……或许你不知道……我竟是这般……深爱你的……”
长空之境的力量,紧紧地包围着他,他的身体像是寂静燃烧的蓝色之火,幽幽荡荡,缥缈非常,最终在夜色中湮灭了最后一点光影。
姜雪羽怔怔地站在原处,良久,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而那些围观的村民们,惊恐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
摆脱银时月魔力的影响,村中的景象立即发生了变化,树木抽出新的枝芽,连成茂密的树林,花蕾悄然开放又迅速落下,田野中的油菜花海此时此刻丰收硕硕,就连气候也明显的感到炎热许多,一切,终于回归了原位。
云初末站在不远处打量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伸手将面纱扯下,他迈步走向姜雪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漠疏离:“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连渣渣都不会剩下,所以你放心好了,以后他都不会找到你,生生世世,都不会烦着你了。”
说完,他偏过头望向地面,在银时月陨灭的地方,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他迈步走了过去,低身捡了起来,这枚玉佩玉质低劣,做工粗糙,不过是寻常百姓家最普通的款式,值不了多少钱。
云初末细不可闻地勾唇冷哼,不知是不屑还是不值,站起身走了回去,把它递到姜雪羽的面前:“我想,这个应该是你的。”
姜雪羽一愣,望着那枚玉佩静默了良久,又怔怔地抬头看向了云初末,死寂的面容下没有一丝表情。云初末显然不耐烦,皱了皱眉,傲慢地轻嗤了一声,态度很嚣张地随手一扬,将玉佩丢在地上,绕开姜雪羽迈步走了。
此时的云皎还在扁着小嘴啜泣,小身板一抽一抽的,难过的差点哭出声来。未免她一会儿又来糟践自己的衣服,云初末将手上的丝帕随手捂在她的脸上,脸色不好,语气也不太好:“走了。”云皎闷闷地奥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走到不远处,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感到不是滋味。
回想起银时月刚来明月居的时候,还只是一缕残破的魂魄,在人世间流浪了千年,神情孤独,淡漠疏离,然而每当提及姜雪羽时,他的面容里总是会出现柔和的笑意,好像这个女子是世间最为温暖的存在。
她记得,当日遭受天谴,银时月的命魂已经消逝在榕树之下,只有一缕魂息挣脱诅咒休养在灌木之中,靠吸取天地精华来维持灵力,那时的他还未成形,混沌污浊,不知自己来于何处又会归于何方,更不知在自己先前的生命中,曾有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女子存在。
或许,这样的遗忘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他却花了一千年的时间,记起她,追寻她,然后再次爱上她。
情爱之事,大抵便是如此吧,像是附骨之蛆,又如饮鸩之毒,若是爱得够深,便会溶于血肉,镌刻于灵魂之源,怎么也忘不掉,如何也抹不掉,无论经过多少年,无论发生多少事,冥冥之中,总有一天他会跨越时间和生死,不顾一切回到她的身边。
不记得在过去的多少年间,她曾经路过长街的一隅,偶然看过这样一出折子戏,台上戏子粉墨登场,咿咿呀呀的唱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只是不知道,银时月的一腔缱绻思念,深沉心事,姜雪羽最终懂还是没懂。或许,在她的生命中,从来只存在秦铮一人。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邪魔,为了她留在王宫之中,默默无言地守护着她,想跟她说话,想让她高兴,想为她做任何可能或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邪魔,曾经温柔地对她说起过,是那个人类让你伤心,是他让你难过,心里充满了悲伤,而我不愿让你悲伤。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邪魔,曾经甘愿忍受天谴,企图用自己永恒的性命来交换她短暂的人生,可惜宿命的结局终究无法更改,千万年的修行也因此毁于一旦,可是即使他死了,还是千辛万苦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只知道,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可恶的邪魔,变作秦铮的模样将她骗出王宫,而现在,她要离开这里,去找她的秦铮哥哥。
最后,云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望着天际掩月的流云,心底升起莫名的哀伤。
这次的交易,还真是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呢!
第39章 故梦水风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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