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掠过,常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他,这时恰好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戴景初。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戴教官”三个大字。
“你哥。”常湘握着手机。
“可能是问你我在不在学校。我昨晚在医院给人打了,他们不信我, 也不听我说话,我跑出来后就没再回家。”戴景初表情很不自然:“接吧。”
常湘按下免提键。
“常老师,我弟弟在学校吗?”戴天礼声音里略带着焦急,更多的是疲惫:“他昨晚一晚上都没回来,今天打电话也没接。”
戴景初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怔了一下。二人面对面时,戴天礼从来都是直呼他的大名。戴景初不知道,原来在和别人沟通的时候,戴天礼会用弟弟两个字来代指他。
这两个字从戴天礼嘴里说出来,有着一种奇妙的温柔。戴景初一边听着一边抠着手指,心里说不出的纠结。
“他在。”常湘的声音很平静:“能和我说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吗?”
戴天礼沉默了一会:“只是些小事情,你让他回来吧,我们能保护好他。”
常湘看着戴景初,戴景初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不回去。”常湘替他回答,然后又自己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你们应该相信他人不是他撞的。”
戴天礼静默了几秒。
“嗯,我们昨天确实有些着急。”他叹了口气:“他在您身边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常湘把手机拿到戴景初面前:“但我不保证他听得到。”
戴景初很别扭地扭过头,一副不想听的样子,但喉结动了动,眼神飘忽不定。
“景初,医院那边有公司里的专业律师在和家属商量纠纷,不管最后这件事怎么解决,都不会有人伤害到你的。”
“还有就是……你别怪你爸。”
“昨天他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找我问你的消息,给你联系转校的事情;听说你在市重点打了老师,他是觉得不能再放任你这样叛逆下去,才想着管教你。”
“知道你路上出了事,他也第一时间就带着人赶到医院了,比谁都担心你。到了地方以为你撞了人后又打了家属,实在是生气,以至于没把事情问清楚。”
“他说,那句话他很抱歉,只是一时气话,他不是那么想的。”
戴景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看着天边的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爸的时候。那时候他刚上小学不久,和一群孩子在镇里的足球场踢球,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他正开心,就看到几个穿西装的人簇拥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向他走了过来。小伙伴们纷纷侧目,那男人到他面前半蹲下对他说:“我是你爸。”
他当时怎么回的呢?他说:“我还是你爸呢。”
周围的小伙伴都扯着嗓子大笑起来,他也笑着,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很厉害的话。只有男人没笑。
后来他到了昌州市,见到了无数昂贵有新奇的玩意儿。在豪华的别墅里,还见到了一个长相帅气但冷冰冰的少年。男人说:“他是你哥,他叫戴天礼。”
那时候他还挺开心的,突然间就有了哥哥。但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很多人在他背后发出声响,有很多人有意识无意识告诉他——你是私生子,你得到的这些只是补偿。这些都是不牢靠的,一旦你不合别人的心意,你就会被再次丢弃。
他嘴上说着他不在意,然后开始做尽了叛逆的事情,一次次挑战着底线。现在想来,他用这种方式才能证明自己是飞扬跋扈、恃宠而骄那个,而不是不合心意就被丢弃的卑微的小狗。
戴景初感觉一开始他走得就是一条最崎岖的错误的路线。
他回到现实,常湘还拿着电话等着他回答。戴景初不想回答,又摇了摇头。
他听到常湘清了清嗓子,替他对电话另一头的戴天礼说道:“戴教官,有些事情是没办法代做的。比如洞房花烛,比如一日三餐,再比如和人道歉。”
常湘把电话挂断,摸了摸戴景初的头发。
“前几天去山脚远足捡垃圾的时候,我去了一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我说,遇事不决问菩萨,要是不想问菩萨,那问自己的心也是一样的。”
......
戴景初坐在天台上想了整整一个下午。他看着太阳渐渐折损了自己的光芒,一点点沉入学校栏杆外的白桦树林里。看着飞鸟盘旋,然后倦归巢。
等到一天的课都上完了,大家自由自习,他才慢悠悠从天台上下来,回到他的座位上。
常湘恰好在班级里判卷子,见他回来了问道:“小青蛙你想明白了?”
“没怎么想明白。”戴景初趴在桌子上:“但是坐地上久了屁股疼。”
“人不大,长得还挺全。”常湘啧啧了两声,手下继续判题。
常湘翻了一页卷子,咬着红笔,自言自语:“不愧是我们贺间,随堂测验进步可真大。”
戴景初很难把贺间和随堂测验联系在一起。贺间在他心里还是整个班最不好欺负的,尤其是上次远足,一言不发默默站在他旁边寸步不离,就好像随时随地都要把他拖到小树林暴揍,虽然最后事情说清楚了,但还是给他留下了一点心里阴影。
但戴景初又一想,好像贺间和随堂测验也没那么违和。这次的事情过去,如果他不走,说不定也会沉迷于随堂测验无法自拔,想用这种方式多引起一点自家班主任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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