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日付给月娘五两银子当做工钱,这在钱塘府里,算是极高的酬劳。
月娘自然满意,工作愈加勤勉,我二人的日子稳稳妥妥,我十分满意,却不知风波正日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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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陌回到京城,酗酒的恶习竟像跗骨之蛆般,一日严重过一日。
司徒府的地下酒库,原藏了许多好酒,坛坛都是有些年份的陈酿,若是家中来了贵客,也只是喝上几盅,便难免酒意上头,回去自己家中,睡上个昏天黑地。
司徒陌却好似住在了酒窖里般。
整坛整坛地往下灌,醉生梦死,不过如此。
好几回,他都在酒窖冰冷的地砖上醒过来,心中所念所想,却依然只是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
一日早朝结束,于谦将司徒陌拦在午门外,问道:“司徒大人终日魂不守舍,不知发生了何事?”
司徒陌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为了一个女子,他已然不想活了。
他花重金请了许多暗探,近到北京城里,远到山东河南江苏浙江,一处处地寻找,可飞鸽传书回来的内容从来便是三字,“无所获”。
他一张张焚去那些字条,一颗心跟着一点点燃尽,他想了许许多多遍,苏婉柔是否还活在这个世间。
后来,他又将寄托放在菩萨身上。
他在许许多多的午后,上完朝后,持一柱香,一步步走上山去。
他跪在钟鼎可闻,佛韵缭绕的古寺门前,他一步步叩进大殿,重重地磕下三个响头,他对菩萨说:“不求功名,不求利禄,只求一个生死与共。”
菩萨低眉,芸芸众生,谁能逃得过一个“情”字。
佛祖不言,天地不语,他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若是今生不能重逢,司徒想许一个来世,一个生生世世。”
远处佛钟敲响,他垂下眼眸,静静数完,一共九九八十一下。
声声入耳,群山回响。
是菩萨允了。
他双手合十,“既是如此,司徒便不愿浪费此生时光,早些解脱,便能早些投胎,早些与她重逢。”
下山时分,天色昏暗,树影重重。
他却一步比一步坚定,心中一个声音默默回荡,“等我”。
回到府里,他先去瞧了新唐,新唐已经睡熟,睡梦里皱着眉头,与那人一般无二。
他轻轻印下一吻,心中不舍又不忍,新唐已然失了亲娘,若是再失了他,他成年前的十几年,该当如何忍受。
他内心凄苦,又去酒窖里抱了一坛酒。
他坐在藏书楼的高阶前,今儿是四月十五,月儿亮如圆盘,那上面藏着后羿的妻子,嫦娥。
那他的爱人呢?又藏在何处。
他低唤,“婉儿,你去了何处?”
“我已认输,再不做你不喜之事,你便乖乖回来,与我相伴到老,可好?”
“我想随你而去,可是我们的骨肉,新唐,他该如何是好,你对他狠心,我却做不到,可我不怪你,你若肯回来,我什么都允了你。”
司徒陌喝去了整坛烧酿,醉死在藏书楼前,管家请来的大夫,给他灌下大量清水,他吐了睡,醒了又吐,朝中请了七日大假,才堪堪捡回一条命来。
他被烧酒的酒精灼伤了胃和肠,整个人都浮肿地厉害,秋红日日照顾在榻前,衣不解带地看护了七日七夜,才等来他渐渐清醒。
相对却无语,各怀心事。
秋红盛了一碗清粥,大夫嘱咐了,若是醒来,进不得油腻,需得清粥清水,慢慢调养。
秋红一勺勺喂他,他张嘴慢慢吞下,两眼无神,瞧什么都笼着虚影。
却慢慢对秋红头上的一支钗子有了反应。
那支钗子,渐渐轮廓清晰,遥远的记忆里,似乎在哪儿见过。
也是这样镂空的蝴蝶翅膀,缀着红色的珠子。
只是那根钗子,只停了一只蝴蝶,而眼前这根,停了两只。
有什么从记忆里慢慢探出触角,轻轻抚摸他的灵台,那里竟然有一瞬间的清明,仿佛黑夜里突然射向天空的礼花。
他便活了过来,在五光十色的幻境里,活了过来。
他伸手将那支钗子拔了下来,尽量和颜悦色,不去吓到秋红。
“秋红,这支钗子,你从何寻来?”
“若我记得没错,是不是我从钱塘府里带回得?”
第69章
司徒陌这一病, 便病了许久。
他卧在床榻上,驱走了秋红,连管家也不许近身, 只找了当初从宣府带回得丫鬟香梅伺候。
香梅从宣府来至司徒府,一晃已有约莫两年, 她被管家安排在后院打扫, 做得都是些辛苦活。
她倒是安分守己, 做完自己份内的差事,便规规矩矩在丫鬟房中, 不曾掺和到任何一桩闲事中去。
安分到司徒陌几乎已经忘了这号人物的存在。
司徒陌将其它地方的暗探悉数召回,只派了一个极为得力的隐卫孤身去了钱塘府。
可半月后传回的消息着实让他失望。
知府大人送他的衣物和首饰出自一家名叫“暖暖首饰铺”的银铺,这家铺子的掌柜名叫张月娘,是钱塘府中一家官宦的归家庶女。
司徒陌本已燃起的星点希望,便又渐渐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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