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时辰,若不是甄榛看着那内侍确实身着绯色官袍,都要以为是谁找了小喽啰来哄骗她。还好此时有个年轻些的内侍进来通禀,引了甄榛去殿前面圣。
此朝皇帝不同于那些流传千古的开拓之君,接了自己父亲留下的盛世,雄才伟略算不上,但也能称得一句体恤民心。因此见了甄榛,也没用君王之气压她一个小妖,只温声询问。
甄榛也不是怯场的小娘子,既然问了,便一五一十地道来,连细枝末节也没放过。本来皇帝见她一个年轻女郎,还有怀疑高内侍的说法,等听了她的陈说,那点疑虑也祛了,嘱咐甄榛将方子誊给司农寺。
官家拿方子自然会白拿,等甄榛将方法尽数告知司农寺卿后,皇帝才开口询问:“女郎将傍身的手艺拿了出来,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我便赏赐你千两白银如何?”
“民女多谢圣人赏赐,只是民女一介女流,无亲无故,身怀巨财怕是会招致旁人羡妒,虽现在大理寺做工,仍心感不安。”甄榛行礼谢过皇帝,口中却婉然拒绝。
皇帝并没细听高内侍的回禀,只知道甄榛是个厨娘,却不知她在大理寺当差,“哦?在大理寺做厨娘,上次陆深说擒住妖狐的功臣莫不是你?”
“民女不敢居功,都是少卿大人和镇魔司的功劳,民女只不过尽了些绵薄之力。”
“既是功上加功,更要好生奖赏,不贪图银钱倒是个好的,那你想要什么?”
甄榛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儿听说宫中有女官一职,可让女子施展才华。儿虽没有那样的本领,却也想好好钻研厨艺一道,只是世间对女子多责难,免不得听些闲言碎语,还请圣人体恤。”
“吾听懂了,你是想让吾赐个名号给你,助你免于去着难处。”皇帝捋了捋胡子,说:“即便是吾也不能随意开了这个先河。嗯……近来吾口中无味,若你能做出一道吾满意的饭食,便赐你个‘第一厨娘’的名号;若是不满意,就不要再提什么赏赐,好生出宫吧。”
这老皇帝真是抠门的紧,若执意不想赐名,随口说了不满,自己不仅白交了茉莉花茶的方子,还得给他做顿吃食。
只是想归想,面上还要装着腼腆的样子,微微一笑,说:“儿领命,定会让圣人满意。”
等进了御膳房,甄榛开始琢磨做个什么菜式能镇住场面:街头小吃是不能做了,太过简便,怕入不了皇帝的眼;辣些的餐食也不敢做,吃坏了肚子不但领不了奖赏,还得担个欺君之罪。
又要美味,还得精细着,思来想去,甄榛突然有了主意,那佛跳墙不正好符合这个要求——用料精贵,步骤复杂,样式也好看,至于味道嘛,都能使“佛闻弃禅跳墙来”,用来给皇帝吃自然也是绰绰有余的。
宫中的膳房里长年温着各种高汤,以免哪宫娘娘心血来潮点了供应不上,现在却给甄榛省了工夫。
珍贵食材也都是现成的,左右也不是自家食材,用着也不心疼。甄榛大刀阔斧地将姜片、排骨、蹄筋、鹌鹑蛋、火腿并猴头菇、羊肚菌、干贝、鲍鱼、花胶和海参等食材一层一层地累在砂锅中,倒入滤好的多种高汤,小火慢慢炖着。
“今日做了什么?怎得这样香?快装进餐盒,贵妃娘娘还等着用膳呢。”甄榛刚坐在角落里休息,就听到一个大嗓门的女声嚷嚷起来,原来是正当宠的贵妃的贴身宫女。
“皇后娘娘还未取用,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得了,这是撞上争宠的场面了,甄榛往角落里躲了躲,以免战火殃及自身。
这边膳房的主管弯腰陪笑,“哎呦,真是对不住两位姑姑了,这是圣人钦点的,某不敢乱动,不然两位姑姑去向圣人讨要些?”
谁知她们还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便让厨子再做一份便是,又有什么难的。”
“不是我推辞,这饭食是宫外来的厨娘做的,膳房内着实无人会做,还望两位姑姑谅解。”那主管也是嫉妒甄榛入了皇帝的眼,推她出来做筏子。
见了这种情形,甄榛不得不起身解释:“见过两位姑姑,儿是大理寺的厨娘,平日里做着小玩意儿,不过是偶得了一个方子,圣人图个新鲜,比不得御膳房的各位师傅。现下实是来不及再做,也怕误了贵人们用饭的时候。若贵人们想要,去大理寺唤儿便是。”
即便是得宠的贵妃,也不敢因着自己的口腹之欲往皇帝器重的衙门伸手要人,而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则更不可能兴师动众地行这样的蠢事。两宫宫女只得互相斗狠使眼色,不情不愿地领了餐食离开。
松了一口气,甄榛也不愿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多待,见佛跳墙也炖煮的差不多了,倒了黄酒收尾,
便托门口候着的内侍呈到皇帝面前。
高内侍在桌前布菜,甄榛也在堂下解说:“圣人请看,这道菜名叫‘佛跳墙’,别名“福禄寿”。取用了山上海中几十样食材在煨制过程中密封,精华全部锁在食材里,汤色鲜浓却厚而不腻,还夹杂着酒香,吃上一口更是回味无穷。”
皇帝早已过了天命之年,身处大唐最尊贵的位置,山珍海味吃了不知几何。年轻时还好些口腹之欲,现在年纪越发大了,便不那么在乎吃食,更别说因着江南水患,胃口更是大退,所以才想难为难为甄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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