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要走了?”赵如裳一时忘了过会儿的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
“就这几日的事了吧,我爹收到文书,说西京有了躁动,像是要起兵,他养了快一年的伤了,也该去接手了。”周敏溪一路走来,小脸冻得通红,赵如裳让人上了一碗奶茶来,她捧着咕噜咕噜的喝下,长叹道:“我娘知道我爹今日要进宫请命,昨晚哭了一宿,她不想让他去,可我爹心系边疆,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江阳往前五十里,乃国之命脉,多年与领国交涉,战乱不止。尤其西京狼子野心,趁国舅重伤换人之际,多次进犯,虽然动静不大,可对边境将士与百姓来说无疑于提心吊胆的噩梦。
国舅身为主将,是边疆将士的主心骨和希望,去年他受伤险些丧命,狠狠地挫了将士们的锐气,尽管朝廷派人去接手,可毕竟不如国舅亲临。
还有不到两月,就该过年了,边关寂寥,又有敌人虎视眈眈,正是人心浮躁的时候,国舅若去,至少能安抚将士们的心。
这是关乎国运的大事,谁也阻止不了,只是可怜周家人,聚少离多,才团圆一年就又要分别。
周敏溪倒没多少惆怅,她想得很乐观,毫不吝啬的夸赞:“我爹骁勇善战,能保万千百姓平安,是他的本事!更何况,他在京城待得不耐烦,早就想去沙场上杀敌了!”
赵如裳知道舅舅的性子,在京城锦衣玉食堆砌的生活,把骨头都磨僵硬了。
周敏溪又说了一阵,忽然问她:“我才过来经厉王寝宫,问了宫人他不在,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赵如裳眸光怪异,凉凉道:“你去找他干什么?”
“找他拿画啊!上次答应给我画的画,还不知他完成没有!”周敏溪一脸坦然,显然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赵如裳却心惊肉跳,咂摸出不同寻常的意味来:“敏溪,你跟我七哥……”
她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周敏溪皱着小脸,一头雾水:“什么啊?”
“我七哥今儿要见通政使家的小姐,大约在过来的路上了!”赵如裳说话时小心觑着周敏溪的脸色,真担心她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好在周敏溪没有太异常的表现,只略微惊讶地站起身:“这是好事啊!你七哥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亲了!不过我现在是不是该回避了?王爷等会儿来见我在这儿,多尴尬啊!”
“我已经到了。”清朗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周敏溪面色一变,支着身子往外看,就见宫人推着厉王进了宫门。
他一身云纹锦袍,披着浅色大氅,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即便坐在轮椅上,也不减清隽翩翩。
“王爷怎么能听我们说话呢……”周敏溪气鼓鼓的叉腰,实际却有点说坏话被抓包的心虚,好在她方才也没说过分的话,可瞧见厉王目似远山,眸色深沉,又生出些莫名地况味来。
要说悄悄话,也该藏起来窃窃私语,周敏溪那夸张的语气老远就听见了,他几乎能够想象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
他温声玩笑:“那你要长记性,下次说我坏话时别叫我听见了!”
宫人小心地推着他过了门槛,周敏溪目光落在他脚上,衣摆宽阔厚重,遮挡了一切缺憾,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玉树临风、清朗无双。
美玉微瑕,总是让人心疼又遗憾的。
厉王抬眸,注意到周敏溪脸上一闪而过的怜悯和惋惜,搁在腿上的手微微一缩,他无声哂笑,复而松开了手指,泛白的指节渐渐回血,却毫无温度。
赵如裳观察着厉王的脸色,不动声色的碰了碰周敏溪的手臂,小心使了个眼色。
她反应过来,许是自己方才情绪外露,叫他有些敏感。
天地良心,周敏溪从来没觉得厉王脚有残缺就要嘲讽看轻他,她只是觉得遗憾,人无完人,世间谁都一样。
“七哥冷不冷,我给你拿张毯子吧!”赵如裳说着,已经去榻上拿了一张毯子过来,亲自盖在厉王腿上。
周敏溪不想解释,她怕自己话没说对又惹厉王生气,眼看更漏过半,她垂首闷闷道:“你们既然还要见客,我就先走了!”
看时辰,穆家小姐要进宫了,赵如裳想她留在这里也不便,点头说好,周敏溪才要走,忽然厉王开了口:“等一等吧!”
她脚下一顿,诧异的回头,厉王面色如常,温声说:“上回那幅画,已经完成了,你过会儿随我去取吧!”
周敏溪心生犹豫,看着他平静的眸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如裳对自己的事向来粗枝大叶,眼见七哥开口留人,敏锐的长了一个心眼,一瞬间心里就想了很多,目光在他俩身上开回逡巡,顺着厉王的话道:“那敏溪你去偏殿坐坐,正好我也有东西要叫你带回去给舅舅。”
周敏溪进退两难,好在赵如裳说了话,她才急急忙忙的往偏殿去了。
赵如裳无奈一笑:“七哥,你别多想!”
周敏溪甚少见到厉王,一时看着他的腿好奇,厉王本不是在意外界看法的人,何况她方才什么都没说,厉王一直不动声色观察周敏溪,能清晰地察觉到她的细微的表情。
赵如裳心头一紧,霎时间有些莫名的想法。
厉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瞥了一眼一墙之隔的偏殿,轻轻摇头。
没等一会儿,门外就有宫人来报,穆家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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