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裳咬着下唇,忙不迭的点头。
裴渊道:“军中最早发现瘟疫,控制得当,尚且能稳定。但坏就坏在负责采买粮食的伙夫已经染了瘟疫,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进了江阳,这一去便染上了许多人。眼下江阳封了城门,只许进不能出,军医和当地的大夫已经发现了病因,再有些时日,应该能找出治疗瘟疫的药方来。”
裴渊语速并不快,听来平平淡淡的,赵如裳却从他三言两语里听出了江阳惊涛骇浪、触目惊心的灾难。
她心口有些发紧,咽了咽了唾沫,艰难道:“有多少人了,知道吗?”
裴渊看着她,目光沉沉,薄唇翕动,淡声道:“除了军中将士,已八百有余……”
赵如裳呼吸一滞,喃喃道:“这么多?”
江阳县属地统共就两万人,居于城中的不到万人,这才大半个月,城里染上瘟疫的,就占了一成,实在是个令人胆颤心惊的数目,倘若瘟疫一直治不好,三五个月下去,整座江阳城只怕都会沦陷。
赵如裳口干舌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抓着裴渊的手臂,怯声问:“那要怎么办呢?”
俏丽的小姑娘有一双澄澈的眼眸,这么望过来,裴渊就受不了了,眼角余光没有瞥见外人在,伸了手去把纤瘦柔软的身子揽入怀中。
他素来恪守君子之礼,未曾越雷池一步,彼此心意相通了,他才能鼓足勇气去拉一拉她的手,像这样抱她还是头一回。
裴渊感觉到自己心跳在加快,鼻息间都是她头顶清淡的发香,那些听了陈院使的话生出的沉郁,好像也在一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还是平和的:“别担心,哪怕天塌下来,也还有人顶着,相信江阳的大夫们,能找到应对的法子。”
赵如裳把脸埋进他怀里,闷声说:“若不能呢?”
裴渊一顿,抱着她的手稍微紧了紧:“若不能,便要从太医院派人去,哪怕一时找不到解决之法,也至少能安定人心。”
这是皇上今日召见陈院使时,所说的原话。
瘟疫严重,不能有一点马虎,眼下江阳情况已经如此不好,人心最是惶恐难安的时候,总要有人出现,给予绝望之人一根救命稻草。
赵如裳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咯噔一声,不安的抬起头看着他:“那你会去吗?”
裴渊一愣,随即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会,我还要照顾你呢。”
赵如裳秀眉轻蹙,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江阳是裴渊自幼长大的地方,裴家世世代代在那里扎根,哪怕是别人口说所说的穷乡僻壤,也到底是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故乡。
他会看着瘟疫蔓延,而不曾心生担忧吗?江阳落难,这么久就没考虑回去一趟解决燃眉之急吗?
“裴青云……”赵如裳鼻尖有些发酸:“如果父皇真要派太医去,你会去吗?”
裴渊目光幽深,淡淡一笑:“若去江阳,至少会停留两三个月,我放心不下你。”
他用了前后两辈子,殚精竭虑,才能提前三年进了京城,好不容易得老天垂怜,能叫他日日看见她,他怎么舍得移开眼。
那日皇上说,只待问过皇后娘娘的意思,就能下旨赐婚,他余下半生就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无数魂牵梦萦的梦境,终有一日能成实现,他心里是欣喜又惶恐的。
他怕自己执念深重,不过是做了一场镜花水月的梦,一旦清醒便什么都剩不了。
他不想赌了……
可是,赵如裳提及江阳,裴渊的眸光又黯了下来,那里是他出生到长大的地方,父母至亲因匪徒掠杀身亡,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倒在血海之中,爹娘眼中是不甘,是不舍,是对这世间土地的眷恋,映着江阳风沙红霞,永远停留在了那里。
裴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此直白的表达心意,赵如裳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是沉重得很,像压上了一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
裴渊太医院还有要紧事要忙,赵如裳不想耽误他时间,等他把了脉,确定身子没有什么异样,便让他先回去了。
没一会儿,皇后派人传话来说,周夫人和周敏溪已经进宫,赵如裳深呼吸吐纳调整了一番,这才又往未央宫去。
一进殿,便见皇后和周夫人说着话,舅母眼睛微红,显然哭过一场。
细细算日子,赵如裳已经一个多月没曾见过舅母和周敏溪了,小霸王瘦了不少,就站在周夫人身后,看到她来眼中顿时有了光芒,只是当着皇后和周夫人的面,不敢太放肆,挤眉弄眼的跟她笑。
由于瘟疫的事,周家连日来一直陷在阴霾之中,因为担心千里之外的国舅,周夫人坐立难安,前不久还病了一场,皇后担心她身子受不住,眼看天气好了,便请周夫人进宫来坐坐说会儿话。
说起瘟疫,周夫人还是忍不住抹眼泪,伤心道:“好端端的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难呢,眼下该怎么是好啊……”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我问过皇上了,等下次加急文书送往京城,如若情况严重,便会派太医前去,太医院的大夫可是天底下医术最了得的了,必会逢凶化吉。”
如今战事吃紧,边关又陡然生了瘟疫,可谓是雪上加霜,国舅领兵上阵,就怕这个时候出了差池,边关动荡,社稷难安,可就不是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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