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有剑光?
刹那之间,电光石火。
一道熟悉的影子提着剑从门外闯入,长剑如瞬息万变的遥遥星河,径直刺向男人咽喉。
明鎏觉察剑风,转身迅速躲闪,一瞥眼,居然见到那名不知所踪的剑修。
“自投罗网。”
他哑声笑笑:“我喜欢。”
宁宁迅速与陈露白对视一眼,握紧手中的星痕剑,抬眸沉声道:“别想动她。”
灵泉寺中恐怕有异,她与另外三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郑薇绮、贺知洲与裴寂继续吸引火力,而宁宁身法最快、擅长隐匿行迹,最适合潜入灵泉寺里探查情况。
明鎏不蠢,能看出她们都是为了破坏炼魂阵法而来,半路杀出的剑修并不重要,必须先解决陈露白。
他存了杀心,然而还没来得及攻上前去,眼前便又是一道剑光刺来。
……该死!
这女孩意想不到地难缠,剑影分化成几道势如破竹的疾电,道道直攻他咽喉。明鎏匆忙避开,眼底血光乍现,竟一口咬破手腕,狂涌的鲜血汇成一把长刀。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锃然巨响,宁宁的力道不及于他,灵巧地翻身后跃,躲过扑面而来的血雾。
她虽然处于劣势,却也能自始至终与明鎏缠斗在一起,剑法千变万化、迅捷无影,常常用了巧劲,并不刻意与对方争个你死我活,而是将他牢牢困在身边。
可怜明鎏虽有心制止篡改阵法,却已无暇顾及陈露白丝毫,只能全身心投入战斗之中,尽快解决这不要命的剑修。
陈白露则趁机以木枝划破另一只手腕,借由自己的鲜血,涂改这座以鹅城百姓血液勾勒的大阵。
炼魂摄魂,善恶一念之间,亦是几笔之间。
明鎏破口大骂,奈何城中绝大多数妖修都在追捕逃亡中的祭品,守在寺外的几个喽啰早被宁宁解决,至于另外几个身中剧毒的同伴,就更加指望不上。
骂到最后,竟带了几分慌乱与狼狈的语气,慌不择路地喊:“求、求求你们,不要发动阵法!我的黄金万两全都给你们!这身修为若是想要,也可以一并拿去!”
消停了一会儿,又道:“你这是何必,发动渡魂阵,你自己同样活不了!不如留在凡间享福——你别跳!”
宁宁深吸一口气,在迎战之余迅速回头,正巧对上陈露白的视线。
她已经改好了阵法,正站在熊熊燃烧着的祭坛前,脸庞被火光映照成浓郁绯色,瞳孔里亦是闪烁着莹莹星火,好似天边繁星坠落,藏在少女漆黑的眼眸。
陈露白后背在轻轻发着抖,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然与笃定。她直直望着宁宁,最终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宁宁姑娘,其实当初在陈府里的那番话,我并未骗你。”
她说:“我那时当真不想离开府里……多谢诸位,我在幻境里很开心。”
只有在那场由她编织的梦中,再度回到曾经烟雨濛濛的鹅城时,陈露白才能对宁宁说出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以一年前尚且天真懵懂的陈家大小姐的身份,而非后来面目全非的半妖。
曾经的她总想着浪迹天涯,做个无拘无束的女侠,可到了如今,陈露白真的、真的很喜欢鹅城,很喜欢陈府,一辈子都不想离开。
爹爹总想催她成亲,从来不会拒绝来自女儿的任何要求。
陈露白好想知道,他口中那个来年生辰时“意想不到的大礼”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没能等到答案。总黏在一起的兄长嫂嫂肉麻死了,但谁让那对小夫妻对她特别好,陈露白宽宏大量地表示可以原谅。
嫂嫂总爱问她心里有没有中意的郎君,小姑娘每到那时都会一个劲地拼命摇头。她不想成亲嫁人,而且说老实话,等老了一个人坐在街边卖字画,那种感觉她其实挺喜欢。
可她再也没有老去的那天。
还有总爱玩泥巴,跟假小子没什么两样的月明。
因为被姐姐看着一点点长大,月明从来都会乖乖听她的话。就算有时从外面带了过家家的泥巴水回来,也会第一个跑到她面前,两眼亮晶晶地把碗捧到陈露白面前,傻乎乎问她想不想吃饭。
那日邪修入城之时,她正和月明一同在后院与槐鬼谈天,听闻阵阵惨叫后心知不妙,便抱着小妹藏在那棵槐树之后。
陈府哭声四起,陈露白从未听闻过那样凄厉的哭嚎与求饶,可她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流着泪捂住月明嘴巴。
她们的啜泣在夜色里隐隐可闻,眼看有两个浑身是血的妖邪一步步靠近,很快便会绕过槐木,来到她们跟前。
月明头一回没听她的话一动不动,而是猛地从陈露白怀里挣脱,撒腿往另一处方向跑去。
她向来乖巧听话的妹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直到死去,也没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眼。
然后血光四溢,腥气连天,月明身死,那两名妖修便没再继续往里搜查。
那是陈月明第一次自作主张,也是最后一回。
陈露白一直明白,自己胆小,娇纵,肆意妄为。
可哪怕是这样的她,也想为自己深深喜欢着的鹅城做些事。
他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
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勇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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