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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皮柔和,在唇齿之间层层碎开,淀粉酥香与桃花清甜交织而来,温柔得不可思议。
    是甜的。
    好甜好甜,让她情不自禁地感到开心。
    裴寂一言不发,在见到女孩咬下第一口的瞬间握紧剑柄,指节隐隐发白。
    然后宁宁咧开嘴角抬起头,整对瞳孔里尽是毫不掩饰的笑意:“好吃!”
    整颗心脏都松懈下来。
    他喉头微动,别开脸低低应了声:“嗯。”
    在一阵局促的寂静里,裴寂又听见她的声音:“对了,你……你还好吧?在见到谢逾之后。”
    宁宁问得小心翼翼,他则始终没有表露出丝毫与悲伤相关的表情,闻言沉声道:“无碍。”
    顿了顿,又迟疑着开口:“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关于我娘亲的事?”
    宁宁兀地抬头,睁圆了眼睛。
    “那不是多重要的故事。”
    裴寂语气很淡,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提及往事时微微勾了唇,眼底是满带嘲讽意味的冷笑:“她出生于世家大族,偶有一日路见不平,救下一位重伤昏迷的青年人,两人互生情愫,偷食禁果。”
    那位青年应该就是谢逾。
    宁宁没有插话,静静往下听。
    “可惜那人并非良配,只是为接近她,从而盗取世家功法的魔。待她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家族禁地盗来功法——”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住,瞳孔里的自嘲之意更浓:“魔族便大肆攻入城中,仅仅一夜时间,家人、财富、修为,什么都没有剩下,唯一留下来的,只有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孽种。”
    孽种。
    宁宁心头一颤,缓缓蹙了眉。
    这是裴寂从不曾向旁人倾诉的言语。
    他性格要强,倔得要命,从来都不屑于向他人展示自己曾经的伤疤,可此时此刻,却破天荒地想让宁宁知道。
    裴寂说不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的力量何其微不足道,对外界肆无忌惮的折辱无能为力,只能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求饶,一天又一天地苦熬。
    久而久之,少年逐渐习惯在蔑视与排斥中过活,疼痛、责罚、生死一线,不需要任何协助,仅凭他一人的力量,也能咬着牙挺过去。
    ——裴寂本应习惯的。
    可宁宁抛出的糖一点接着一点,他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在心底最为阴暗的角落,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着更多。
    他真是有够卑鄙,跨不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条鸿沟,便全靠饮鸩止渴,以这种低劣又卑微的手段,试图让她多看自己几眼。
    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裴寂垂着眼睫,没有看她。
    他的声音亦是很低:“那些事与我无关,你不用施舍同情。”
    停顿片刻,少年音莫名染了沙哑:“……我不可怜。”
    谢逾与那位女人的爱恨纠葛的确与他关联甚小,可裴寂将那么多秘辛全盘托出,唯一隐瞒下来的,全是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比如承受着母亲对于谢逾的恨意,每日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窖中苟延残喘、遍体鳞伤;
    比如自娘亲重病身亡后四处流浪,曾因为一个包子,被街边的混混打破额头;
    比如继承了属于魔君的浓郁魔气,被旁人视作不可接触的怪物,不知受到过多少羞辱与漠视。
    那女人将他取名为“寂”。
    哪有母亲会把骨肉取作这样的名姓,分明是个永生永世难以逃脱的诅咒,打从出生的那一刹起,他便承受了无穷尽的恨意。
    有时裴寂会想,他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被生母怨恨、被生父遗弃,天下之大寻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除了剑,世上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他不在意旁人,也没有谁会在意他。
    这些都是他不愿让宁宁知晓的事情。
    像离开水泊、即将被溺死的鱼,他这一生狼狈得要命。
    可即便如此,也会有想要坚守的,属于自己最后一点支离破碎的尊严。
    唯有她。
    裴寂不愿被宁宁看不起。
    竹林里静了一瞬。
    他唯恐听见类似于安慰或怜悯的语气,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原来是宁宁低着脑袋,用脚踢了踢地上堆积的竹叶。
    那微弱的杂音径直挠在裴寂心口上。
    她讲话像是在低声嘟囔:“我才不会同情你。”
    裴寂握紧手中长剑,不知为何感到心脏狂跳。
    “因为你很优秀啊。优秀的人才不需要别人同情。”
    宁宁抬头与他对视,清澈声线在空蒙月色下悠悠响起,莫名有几分蛊惑人心的魔力:“我们裴寂多好啊,会烹饪、会降妖除魔、还会做好多好多漂亮的小玩具,其他人谁能比你更厉害?我崇拜都还来不及。”
    ……她怎能语气寻常地说出这种话。
    向来独来独往的少年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言语,哪怕知晓她是出于安慰,也还是无措到耳朵滚烫。
    “而且,”宁宁说着一顿,把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很久,自顾自笑起来,“裴寂长得很好看嘛,比很多很多人都要好看许多。”
    月光让一切情绪都无处遁形。
    一片叶子慢悠悠地落,少年白净的脸被染上桃花般的粉色。
    他忽然无端地想,那块桃花饼,会不会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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