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谁也没有开口,狭窄幽暗的房间里,听不见一丝一毫声音。
忽然之间,许曳见到苏清寒起身,伸手,把那盆灵植推到桌子另一边。
木桌上空空荡荡,这样一来,他们之间便毫无障碍。
苏师姐的嗓音还是很冷,许曳恍恍惚惚听见她说:“想看的话,大大方方看不就好了。”
许曳愣愣看着她。
灼热的血液在沸腾着冒泡泡,视线穿过桌面,落在她伸出的右手,只见衣袖下坠,露出如冰似雪的一抹白。
在那只习惯了握剑的手上,戴着他送的白玉镯。
格格不入,却也契合至极。
她居然当真戴了。
好开心。
许曳差点没忍住咧嘴傻笑。
“苏师姐!”
如同有烟花情不自禁地炸开,许曳脑子稀里糊涂,像在做梦,说话时不怎么经过思考:“我、我当时见到这镯子,立马就想到你了。它很漂亮,苏师姐也——也很漂亮。”
要命,他到底在讲些什么。
苏师姐的脸显而易见开始发红。
苏清寒垂下视线,低低“嗯”了声。
许曳亦是低着头,半晌倏然道:“过年的时候,苏师姐有约吗?”
不出所料,苏清寒应了句“没有”。
她朋友不多,唯一的家就在万剑宗,也没有需要拜访的亲戚。
“帝都的冬天,很好看的。”
他笨拙地开口,措辞不清,吞吞吐吐:“就是……下雪啊鞭炮啊烟花啊,到处都很热闹。”
静思室里不见阳光,只有一束烛火在跳。
许曳摸摸滚烫的脸,小声问她:“苏师姐,新年的时候,你想和我去帝都看看吗?”
等待是一段难熬的时光,每一须臾都像被拉得很长。
好在苏清寒并没有让他等待。
清泠的女音悠然响起,直到此时此刻,当四下寂静、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许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苏师姐面对他讲话时,语气里藏匿着难以察觉的无奈与纵容。
只对他才会有的纵容。
像是冰雪消融,露出柔和的一缕新色,苏清寒应道:“好啊。”
许曳没忍住,嘿嘿嘿开始傻笑。
[三]
等酒楼里的聚餐结束,玄虚剑派一行人回到宗门时,已经入了深夜。
宁宁不胜酒力,虽然喝得少,却已有些许微醺;裴寂替她挡去不少酒,送宁宁回到小院时,步伐同样不太稳。
“这颗糖……是蛇还是龙?”
宁宁手里攥了个在山下买来的糖人,酒气被冷风吹散,总算不再发晕。
“瑶山烛龙。”
裴寂拢了拢她身上属于他的外衫,特意走在夜风袭来的方向,挡去阴冷刺骨的寒气:“传说它久居瑶山之上,目若火炬、鳞如玉石,唯有缘人能见到——你看它头顶断掉的角,就是瑶山烛龙的最大特征。”
裴寂总是什么都知道。因为常在看书,古往今来千百年,无论乡野趣闻或是正统史转,对他而言统统不在话下。
有时候听他说起天南地北的故事,宁宁觉得自己跟《一千零一夜》里那个爱听故事的国王似的,爱妃总有讲不完的传说,每天晚上都能让她开心。
宁宁听得一直笑,把糖人塞进他嘴里,双手抱住裴寂右臂:“嗯嗯嗯,我们裴寂超棒的。”
他没想到宁宁会突然扑上来,有些局促地吸了口冷气,末了无奈地黯声道:“我身上冷。”
身侧的小姑娘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脑袋:“没关系,我是热的嘛。”
那颗糖人甜得裴寂酒醒了大半。
两人很快到了宁宁的院落,临近道别时,她忽然扯了扯他衣袖。
“今天是你生日。”
许是喝了酒,未散的酒气在她眼底凝成水光,莹润得不像话,尤其当宁宁笑起来,眼睛里像是在发光。
她说:“一个人呆在房间……你不是很怕黑吗?”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裴寂还没傻到回答她“我不会把烛灯熄灭”的地步。
一番拉锯之后,他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等裴寂洗漱完毕,宁宁已经躺在床铺上。
她的床很大,与他得过且过的简朴风格不同,被褥与棉花都用料极好,当身体陷进去,如同坠落在云朵里。
鼻尖尽是属于女孩的栀子花香,裴寂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一个人躺在床上,与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可以翻来覆去的空间突然变得拥挤,另一个人的温度残余在床单,像是被她的气息全然包裹。
裴寂从未觉得,上床拉好被单的动作能如此生涩。
宁宁侧卧着盯着他瞧,将裴寂眼底的拘谨尽收眼底。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伸手戳了戳他耳朵:“你这里好红——别平躺着啊,这样不就看不见我了?”
他们曾经彼此并不熟络,相处多有拘谨之意,如今渐渐亲近,宁宁便时常逗他。
裴寂是她见过的男孩子里最容易害羞的一个,平日里冷得像冰,可一旦受了逗弄,就会紧张到身体僵硬。
要论同床共枕,妈妈和好友都曾与她有过,宁宁对此并不陌生,裴寂却截然不同。
他连同旁人的身体接触都没有过太多,今夜理应是头一回,与谁睡在同一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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