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彻身为储君,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辅政以后,看到的折子全都是些忧国忧民的长篇大论,他原以为像浔州州府江浔山那样的只是个例,没想到竟是无数地方官的缩影。
折子上面那满口的仁义道德、社稷江山都是什么?
太学院的文测考试,一些人用华丽的辞藻堆砌出文章来是为了糊弄夫子,完结课业,这些人也如此糊弄帝王,谋害的一方百姓!
赵彻握紧拳头,强行压下怒气问:“除了地方官,每年昭陵都会从京中派钦差微服私访,到各地体察民情,这些事你们也没给钦差说过?”
昭陵已经有数百年的根基,从第一人帝王开始,就发现朝堂腐败的现象,为了监督自查,从武宗帝开始留下传统,每三年就要从朝中派一位大臣到各地微服私访。
三公九卿皆在其中,恒德帝年轻时候甚至还和先皇后一起出宫私访民间,这些人都是朝廷倚重的肱骨之臣,如果连他们都不能为百姓做主,这些百姓还能相信谁?
茶白比绿尖年长一点,又是睦州土生土长的人,见识的比绿尖要多,听了赵彻的话,也忍不住苦笑起来:“我等草民怎么可能有幸见到钦差大人?钦差还没到之前,州府就会把城里的乞丐抓进牢中,营造出一副太平盛世,钦差大人便是来了,看到的也只会是别人苦心营造出来的假象。”
赵彻皱眉,表情冷肃:“既是微服私访,州府的官员怎会这么早就得了信?”
赵彻这话问得真像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爷,茶白弯眸笑起:“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肯付出代价,什么样的消息打探不到,郎君应该是被家中的人保护得太好了。”
茶白眸底浮起羡慕,谁不想自己有个好的出身,能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不用经历这么多痛苦劫难呢。
赵彻抿唇,面色很是难看。
他住在重重宫墙围绕的皇宫,里面有数千身手高强的禁卫军保护他的安危,还有数千奴才照顾他的衣食寝居,所以他看不到世人的痛苦,也听不到他们的悲戚哭嚎。
赵彻掀眸看了沈柏一眼,如果这一次他没有被沈柏说服走这一遭,也根本不会知道这么多事。
沈柏安安静静听着,见赵彻看向自己,笑着问茶白:“今天我看城中也没人沿街乞讨,可是州府大人又下了什么指令?”
茶白点点头:“小郎君观察真仔细,上个月有位大人物从睦州校尉营调兵去了暮祀,他离开后,孟大人便将城中的乞丐全都抓进大牢,每日还有官差在城中巡守,不许有人惊扰这位贵人。”
上个月从睦州调兵的人,不就是赵彻么?
沈柏眸底笑意更深,这次只有周珏带一百精锐去驿站,不仅赵彻没有现身,连顾恒舟也没了踪影,只怕这位孟大人这几日都要寝食难安了。
城中的情况基本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沈柏转而问:“美人是睦州人士,可有听说过什么离奇的人口失踪事件?”
三人周身的气度和说话做事的仪态都与一般人不同,听到沈柏问这个,茶白下意识的认定他们是来寻人的,语气悲凉的说:“每年各地都有人失踪,若是女子,多半被卖到花楼做妓,运气好的才会被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若是男子,年岁小的还能被卖给别人做儿子,年岁大一些,就只能给人做奴才了,很少有找回来的,郎君们若是想找人还是算了吧。”
沈柏知道有人专门做这种营生,下至牙牙学语的小孩儿,上至年轻貌美的少妇,一旦落单,就容易遭毒手被掳劫去。
若被献祭那二十个妇人是在睦州城里随便掳劫的,怎么也会有人报官,一旦报官,消息很快就会在城中宣扬开来,不可能没人知道。
沈柏思索了一会儿问:“美人你在睦州待的时间久一点,可还记得五年前睦州城中出过什么大事吗?”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多事没落在自己身上,记忆便不会很深刻,更何况是她们这种鲜少出门的风尘女子。
茶白蹙眉思索,一时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事。
顾恒舟突然开口:“睦州州府是如何安排那些从军中退伍的老兵的?”
镇国公手下的兵是从昭陵各地征召的,每年都有老兵退伍返乡,新兵则每两年征召一次补入军中。
若暮祀城中那些祭司不是一直在军中的人,那多半就是退伍回来的老兵。
跟随镇国公上过战场的兵,退伍的时候,每人可得二十两银子,返乡之后,各州州府也要按照律法分两亩良田给他们,虽然没有高官厚禄,却也可以保他们衣食无忧。
茶白和绿尖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俱是一脸茫然,茶白阅历丰富一些,警惕的看着顾恒舟:“那是官府的事,郎君打听这些做什么?”
顾恒舟冷淡的说:“我自有打算,你知道什么说什么便是!”
这语气真是能把人噎死,沈柏瞪了顾恒舟一眼,又给茶白和绿尖一人拿了一锭银子,温温和和的对两人说:“美人们莫要害怕,都说了我们是好人了,我们此番是为五年前的一桩旧事而来,应该要在清韵阁住几日,这几日不用美人在床榻伺候,只消帮我们打听下消息就好。”
不用在床上伺候,只需要打探消息,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绿尖和茶白都有种天上掉馅饼砸在自己头上的感觉,脚底轻飘飘的,踩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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