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向逢不顾一切想要救活雪惜,是因为他欠雪惜的,那他欠她的这一切,又该怎么还?
显然,向逢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他只以为她口中所说的‘你欠我的’,是指他失智后强迫她这件事。
向逢沉默了。
虽然他不是有意为之,可错了就是错了,如果她只有捅他一剑,才能解心头之恨,那他认了便是。
她说的没错,在这件事上,他的确亏欠了她。
向逢抬手斩断胸前的长剑,那半截剑刃断在体内,却是疼痛到无法呼吸。
他强忍疼痛,态度诚恳道:“山水,对不起……”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山水推了一个趔唨,歪歪斜斜的栽倒在地上。
向逢摔得浑身沾满血水和污泥,胸前撕裂的疼痛令他呼吸凝重了两分,他紧皱双眉,眸底已是浮现出一丝不悦。
他是对不起山水,可那日他也是受人暗算,他只是无心之过。
若非是他心脏长偏了些,他便已经死在山水这一剑上了,他用性命还她的贞洁,这难道还不够吗?
虽然心中不快,但他并未表现出什么来,他想将此事跟山水做个了结。
若是山水觉得这样可以发泄的痛快,那就随便她发泄吧。
向逢这样想着,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山水直直的朝着他身后的方向跑去。
他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待他回过头时,山水已经将那半截断剑,狠狠的刺入了安宁的心脏里。
安宁的面色惨白,她干涩的唇瓣在颤抖,娇艳欲滴的鲜血从她唇边滑落,一滴……又一滴。
她终于撑不住,缓缓的倒了下去。
向逢瞳色一紧,太阳穴处的青筋突突跳动,血丝遍布他的眼眸,他的面目逐渐扭曲,逐渐狰狞。
明明等他将元神炼为丹药,他便可以吊住安宁的性命,待寻找到凝魂珠,雪惜就有救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下一瞬,他止不住哆嗦的手臂,已经高高抬起。
“山水——”
伴着衡芜仙君撕心裂肺的叫喊,只听到‘扑哧’一声,那是剑刃刺穿身体的声音。
向逢瞪大了眼睛,呼吸在这一瞬停滞住。
他的剑,刺穿了山水的身体,从后背而入,胸前而出。
空气仿佛凝固在此刻,寂静到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黏稠的血液顺着剑身蜿蜒而下,她的血流到他的手掌间,在他的皮肤纹理间流淌,像是一朵肆意绽放的彼岸花。
那样妖冶美丽,那样触目惊心。
山水在笑,她眸底是一丝即将解脱的快意,她笑的如此畅快。
衡芜仙君挣脱束缚,不顾一切的向她奔去,可离她还有十步之远时,他听到她叹息道:“不要过来!”
山水侧过头,透过垂于额间的凤冠流苏,笑着看向他:“你敢过来,我就跳下去。”
衡芜仙君顿住脚步,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可他却觉得她那样遥远。
他想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将她拥入怀中,想把向逢这个猪狗不如的牲畜砍成肉酱,想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从此摆脱过去的枷锁,与她隐归山林之中。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这样看着她,就只能看着她。
山水见他没再向前,终于松了口气,她微微抬起下颌,将眸光与呆滞的向逢对上。
她嘴角的笑容愈发浓郁,眼角却滑下一行清泪:“向逢,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棺材铺里救下了你。”
向逢眼眸猩红,他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眸中满是迷惘之色。
山水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她低垂着眸子,口腔内是铁锈的血腥味。
身体的抽痛令她呼吸略显不畅,可她却没有停下,仿佛是想将两辈子的怨恨都发泄出来。
“我这两辈子,救过你三次。”
第一次,是在山林里。
她到了该及笄的年龄,父亲忧愁她嫁不出去,便整日请媒人上门,希望能给她物色一个好郎君。
她嫌父亲唠叨,也嫌媒人像是挑拣猪肉一般,对她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为了逃避媒人,她借口外出打猪草,背着竹篓筐跑到了城外郊野的山林上。
那时正是春日,漫山遍野都是迎春花,风儿一吹,便飘来花香四溢。
她用猪草刀割完猪草,便躺在迎春花从中小憩,睡着睡着,却被仓促的脚步声吵醒。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面容苍白的黑衣少年,他眉宇间透着英气,紧紧抿住的薄唇犹如桃花瓣,是她见过最俊俏的郎君。
他的身上有血,步伐跌跌撞撞,一看便是受了伤的。
见他晕倒在花丛中,远处似乎还有人在追他,她突然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
她父亲总说,好人有好报,要日行一善,方可善终。
于是,她爬到他身边,用猪草和迎春花盖住他的身体,又拿着猪草刀站起身来,佯装出寻找猪草的模样。
有人追了过来,路过她身边时,顿住脚步问她有没有见过一个黑衣男子。
她面上带着纯真的笑意,随手指了个方向:“你们是官府吧?我就说他肯定是牢里逃走的犯人。”
那人被她的笑容迷惑,毫不怀疑的朝着她指的方向追去。
待那人走远,她将猪草收进竹篓筐里,将他背到了附近不远处的破寺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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