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天有点不敢相信。
金老头闷头抽着烟,“你不知道,现在带正式编制的工作有多难。他们呐,来者不善。”
“难怪姐夫这么多年,都不肯回家一趟,当初我们还劝来着。那现在要怎么办,毕竟他们是姓舒的,小雅小雨又要怎么办?”
金明天叹着气,姐姐姐夫去的忽然,丢下两个女儿,当初协商善后,跟厂子也是连续拉扯了好几个月,双方精疲力竭才商量出这么个方案。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舒家来人明摆着是有想法。
“不管事情最后怎么着,小雅小雨不能叫他们带走。”金老头恨声道:“不是养在他们跟前的,谁知道会不会心疼,那么老远,孩子遭了罪我们都不知道,绝对不行。”
金明天呶呶嘴,没有吭声,他其实很想说,如果他没了工作就得回去种地,就算家里不缺他们姐妹一口吃的,可是孩子大了,年代也不一样了,不是饿不死就是好日子。孩子得上学,得找工作,嫁人也得有嫁妆,这些不是光拍拍胸脯就能拍出来的。
捶了捶自己的头,他深深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他没用。
父子俩这边陷入沉默,姐妹俩之间也一样,舒雨干脆重新车着布条,舒雅看妹妹将布条车在皮筋上,变成一条条带着着皱褶的花布条,坐到对面蹙眉道:“是舅妈让你弄的吗?”
“不是,我自己琢磨的,等你放假的时候,我再跟你细说。”舒雨今年小学毕业,假放的早,舒雅上高一,得到半个月后才能放假。
这个时候小学是六年制,初中和高中各两年,上学的年龄更是有早就晚,十岁送去上小学的都大有人在。他们姐妹都算是上学早的,下半年一个要上初一,一个要上高二。
“明年我就高中毕业了,不知道能不能去厂子里当临时工。”当时的人,几乎没有走出去的概念,要是家里有人在厂子里工作,那这个家庭的几代人,几乎都会围绕着厂子来规划他们的生活。
“姐,你没想过考大学吗?”舒雨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要是姐姐能考上大学,就能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不用怕那个人的纠缠,更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发生。
舒雅苦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连中专都没考上,考大学就容易了。”
舒雨摸头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八十年代是国家政策变化最多的时期,以至于后世的人根本闹不清这个时候的人,为什么成绩最好的会去考中专而不是上大学,还以为中专比大学更难考,其实并不是这样。
更早以前是高中毕业才能考中专,那个时候中专并没有特别吃香,但八二年改了政策,初中毕业就能考中专。
算一算,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十六七岁就能出来工作,而且是包分配的。
不管哪个单位都是讲究工龄的,分房子也是工龄长的更占便宜,那么早几年上班的好处就太多了。
这才导致初中成绩好的学生,优先选择上中专,越是小城镇这种现象越明显。没考上的才会去上高中,高中毕业若是能考上大专或是大学还好说,要是考不上,高中毕业就等于失业。
而这个时候,不管考中专还是考大学,说一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点也不为过。能考上的是凤毛麟角,考不上的才是常态。
“高中毕业在县里也是高学历了,肯定有地方招人的,说不得还能去川市或是省城试试运气。”舒雨记得姐姐高中毕业后,就是参加吴县的社会公开招聘,去了毛巾厂,才会遇到马小虎。
这么说,她的时间只有一年,她必须在姐姐高中毕业之前,替她安排好出路。
舒雅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姐,不要听外头的人嚼舌根,舅舅能在厂子里转正,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舒雨定定看着姐姐,想着前世那些糟心事,在经历了无数的事情后,姐妹俩才算认清,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
可是这个过程当中,他们伤害了多少真心对待他们的人,又多少次被人戏耍于股掌之间。这些糟糕的经历,她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舒雅眼神躲闪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相信舅舅。”
“你听我说,老厂长去年刚做六十大寿,他随时都有可能退休。在位时答应的事,一口唾沫一个钉,可要是换了新厂长,你知道他会不会解决前头没有解决的事?”
事实上,这个担心不是多余的,前世就这么发生了。
奶奶和大伯抓住姐姐的心理,阻止舅舅转正,等到老厂长没有征兆的退休,姐姐后悔之余,再怎么哀求,新厂长也没解决舅舅转正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影响至深,深到改变了他们姐妹二人的命运。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将一家人拖入深渊。
舒雅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舒雨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我知道有人在你面前说闲话,这个名额该是你的,等明年高中毕业,直接进厂转正,凭什么给别人,是不是?”
不等姐姐否认,舒雨便道:“这么说表面上是为你好,可谁也不会告诉你,老厂长随时会退休。也不会有人告诉你,答应得再好的事时间一长都会有变数,他们得不到,搅黄还不行吗?”
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可谓是将身边所有人的嘴脸暴露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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