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换个人,便只有置之不理的结果。万一真是太太或夫人派人来,总要拒绝得圆滑委婉些,能不得罪最好。
她蹑手蹑脚,竭力让自己不弄出动静,无奈地上积了层雪,虽不深,一踩也有轻微的吱嘎声。
“大爷?是您……来了。”
小毛从门缝里只稍稍瞥一眼,就吓得立即拉开院门跪了下去。
这位怎在这个时辰来找主子?
秦商本就心情不佳,又被关在门外冻了一会儿,更没好脸色。院中无人,他阴沉着脸扫向开着两扇屋门的厨房,记得命李正置了张圆桌,想来是聚在那处了。
昏黄的光亮倾泻在雪地上,一片暖意,屋内的香气也阵阵飘出,勾人食欲。虽停止了欢声笑语,他也感受得到那群人的喜悦。
可惜这份喜悦,不属于他。
“把你主子叫来。”
既敞着门不畏寒,他便懒得再迈一步。尽管此处是他有心设立,依然毫无归属感。
“是。”
小毛迅速起身,无暇顾及冻僵的双膝,踉踉跄跄地奔向厨房。
秦商立在原地不动,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漆黑的主屋,满心的怀念与哀伤。
祖母在时,他几乎日日都来一趟东苑,缠着祖母教他吟诗作画,不待上两个时辰不肯离开,每每惹得主母含泪哄他,许诺次日所教内容才罢休。
后来祖母去了,祖父将长孙的责任义务逐一压在他稚嫩的肩膀,诗词歌赋被换成了账本与经商论,提笔学的亦是算术,没能再有任何机会作画。
再后来,他越来越觉得困在府中令他透不过气,便早早挑起重任出了远门。可虽自在,也失了当年舞文弄墨的兴致。
“怎么不进来?”
梁辛一脸狐疑地出现,尚未仔细打量已察觉这货周身的气压极低,否则来都来了,还摆什么派头叫她出来?
看小毛紧张得话都说不清,她还是将后悔的念头先压一压,今晚不是提要求的好时机。
“你吃过了吗?我们在吃火锅呢,要不要……再吃点?”见对方凝望主屋不接话,冻得发抖的她交替跺脚蹦跳,假客气做了个邀请。
出来得太急,忘了裹披风。
秦商拉回视线,目光极其冷淡地望着眼前这张脸,心中的沉闷与疲惫没有半分缓和。
她的敷衍毫不掩饰,情绪全显在脸上,分明从不考虑他的感受。
她曾说她已不再是她……那么她究竟是谁?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听李勇说你走南闯北大多在路上解决三餐,随便对付着填饱肚子,应该没吃过火锅吧?去尝尝呗,多个人多份热闹,我们几个太冷清了。”梁辛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继续蹦哒。
不过这会儿是掩饰作用,这货的眼神怪吓人的。
“你也怕冷清?我以为你打算充耳不闻,连苍蝇都不想放进一只。笑得这般刻意不累?我若吃了你们的东西,岂不要你饿肚子?”摆明了未曾准备他的份儿,何必做戏。
秦商勾唇冷笑,戳破她的假面。
“冬天又没苍蝇……是你说了这几天忙不能过来,又让我防这防那,我不是怕有人上门刁难么?你都肯来陪小猴子吃年夜饭了,我当然是诚心邀请,就算饿肚子也甘愿,何况食材多的是。走吧走吧,说不定你喜欢火锅,看到了商机,可以在秦家酒楼里增设。”
虽穿了冬衣,梁辛还是冻得不行,主动挽了这货的手臂想将他先拖进厨房再说。吃不吃随他便,她不想再挨冻。
“你属兔子的吗?不会好好站着!”
秦商忍无可忍,着实看不惯她的言行举止,语气更为严厉。
不过终是为她的一番话,泄了怒气。即使她自己未必诚心,他却信她会因孩子放低姿态付出诚意。
这姿态虽假,何尝不是一种真?
梁辛使出吃奶的劲儿,对方仍纹丝不动,不禁有些泄气,这壳子的体力比她差太多,轻微的散步运动不起作用。
“我都冷死了,哪顾得上站姿?你要是不进去,我就先去穿件——”她哆嗦着正要放弃拉拽,忽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被人反拽着双手才堪堪站稳。
非要唱反调?
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这么别扭?请他不理,拖他不动,要松手了反倒迈脚了。
“若纳入酒楼,给你分红。”
秦商见其冻得发抖仍不敢轻易丢下他进屋,女儿又是他心头唯一的温暖,便遂了她的意去瞧瞧商机。
他从商多年,早在她初次索要订制品时发现她的天赋异禀,也在偏远作坊暗自投入批量生产,收益匪浅。
明年他将着重发展自己名下的酒楼茶肆,不妨看一看这十里飘香的火锅。
“那是现分还是暂押呢?”
梁辛一听“分红”瞬间双眼泛光,死揪着那只温暖大掌仰脸追问。
这货给她的东西不少,只是没一样能到她手里,都说暂时替她保管,先押在他那里,都不问问她的意见!
“你说呢?”
短短仨字,灭了梁辛眼中的光亮。得,怎么忘了他是老狐狸奸商。
他们走向厨房时,躲在缝隙偷看的三大一小顿时做鸟兽散,奔回自己的位置后却发现已没胆量坐下。
故只得僵硬地杵在椅子旁侯着。
方才姨娘可是说了要请大爷进屋吃,她们这卑微的下人哪有资格与秦家大爷在一个锅里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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