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大么?”
李勇上前凑近,便是将纸看穿也没看出个笔画来,连条清洗的弧线都没能找出来,却点着头煞有其事地赞扬道:“小姐一出手,画功就是好,愚笨者是瞧不出来的。”
果然人人都觉得自家孩子聪慧过人,堪当神童,连冷面主子都逃不过这种虚荣。
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会识能读都不大可能,还教写字?!
秦商瞪了一眼胡说八道的李勇,避开女儿正要拽上他裤腿的脏手,将她抱了起来,柔声夸着:“璃儿写得挺好,日后再慢慢练习。”
难怪那女人平日盯得紧,说孩子的破坏力往往是不可小觑的,但凡突然安静乖巧,定是在使坏……
似乎有那么点儿道理。
“你先回去,稍后我会去一趟西苑。”
他匆匆打发了青儿,让李勇弄来热水,抱孩子进屋清洗。
“爷,小姐的脸和手是好洗,衣裳怎么办?赶紧送回东苑交给小毛吧。”李勇笨手笨脚地服侍小主子擦手,不说他们大男人的手笨重,怕弄疼柔嫩的孩子,就是前院也无小主子的换洗衣物。
何况小主子对那盆清洗的温水甚感兴趣,还未将她洗净,他们反被她击打的水花溅湿。
“总不能每回带出来都这样送回去。”
秦商皱了皱眉,略有丝不自在。
上次玩闹得浑身是汗,那女人数落他放纵孩子没个度,也不知女儿后背的汗液湿透里衣容易风寒,照顾不周。
上上次是玩过头累倒,睡着抱回去,又是一顿说教……他陪孩子机会不多,可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你去自家估衣行找找,看有没合适璃儿的新衣,先不回东苑。”思虑再三,他选择此次保个好印象。
既然要去看赵氏请他去的原因,不妨带着璃儿,也好有借口随时离开。
“咱们估衣行都是订制,临时去找哪能有干净合适的新衣?”李勇显然不敢苟同,觉得自家主子碰上内宅的事,那睿智的脑瓜就不翼而飞了。
还不若他潜入东苑买通小毛那丫头,偷偷顺件小主子的衣裳过来。
“此时是新年,各户走亲戚串门的日子,总有谁家孩子订制的。若有合适的,先拿一套过来,让他们赶赶工重新再制,这么点儿大的衣服费不了多少功夫。”
他秦家最不缺各种商号,临时调件童衣自是轻而易举。
“那您真要带小姐去夫人那儿?”
李勇心下了然,没准备再问,适时扭转了话题。
当初太太要调估衣行绣娘给府里各主加急赶制新衣,大爷怎么推的?哦,说商人以诚信为本,当以先完工所订货物,此前一个绣娘都不得离职。
后来府里各主子穿的是成衣,大少爷没有合适的成衣,穿的是夫人逼丫头连夜赶制的衣物。
遇上亲生闺女,那原则就要靠边站了。
“如今还是母亲,璃儿能讨个见面礼,再过得几日,说不定璃儿该称呼她为婶婶了。”秦商深不可测的双眸闪过一丝狡黠,用厚重斗篷裹了女儿便出门去了。
西苑离得不太远,他步子迈得大,只同斗篷里的孩子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赵氏不能见风,却早已让雪珠候在院门处,远远地见秦商过去,对等在廊里的丫头们打了个手势。
于是,父女俩进了西苑正房会客小厅时,茶水果点以及两套崭新的童衣皆已备妥。
“这便是会写字的璃儿吧。”
赵氏一身橘红新衣,挽了个简易发髻,插了支红缟珠花,脸上未施脂粉,还透着血气亏损的苍白。
此时见丈夫当真抱了那贱人的庶女过来,心中愤恨不已,面上却一派温和慈爱,配上那丝虚弱病气,倒显得有种异样柔美。
可惜秦商不是他那对怜香惜玉的兄弟。
“这等胡话你也当真?”
对方一力讨好,他也不可过于冷硬,将斗篷一解轻声细语哄女儿道:“璃儿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这是璃儿的嫡母,问个好吧。”
那女人对孩子很有一套,常说好孩子是夸出来的,每次给戴一顶高帽便能事半功倍。
今日他正好试试。
小猴子对陌生的西苑满是好奇,正甩着腿要挣脱怀抱下地奔走,无奈力气不够。这会儿只听到一句“问好”,小胖手就胡乱叠在一处,点头划手行了个有五分样子的礼。
还不忘又娇又软地说了个:“好。”
小猴子虽在父亲怀中,但这份乖巧聪慧还是惊到了赵氏。
她牵强地扯开了看僵的脸,对丈夫柔声夸道:“璃儿真是聪慧机灵,还不到两岁就能行礼了。只新年穿这脏衣不得体,大爷怎不让人给换了?去年得知大爷有心接回女儿,我便备下几套新衣,让雪珠领下去换上吧。”
不必她使眼色,一旁的雪珠已主动上前。
“你费心了,换衣就算了,璃儿认生,轻易不让生人靠近。你急着寻我可有要事?”秦商抬了抬手,阻止伸出手臂欲抱孩子的雪珠。
这话不假,当初小五险些被璃儿抓破相。
但他拒绝的真正原因,想必赵氏心知肚明,不过是不信,不亲。
赵氏见丈夫防备至此,心寒透顶。
若当年她当真有错,未能全心全意信任他,可事已至此,早已无法挽回,他就不能对她心存怜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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