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匆忙从库房中翻出的物件,若当是嫡母送庶女的见面礼,有的过于贵重,有的又太低廉。
反正大爷未能及时带走,干脆重新费心挑选。
“他走得太急,我倒忘了。”
赵氏莞尔一笑,那泪痕与红眼便不明显了,她上前抚过盘中的小六件,思绪再度飘远。
若她与他并肩而战,他会对他们的孩子比那庶女更好吧。
不满两岁的庶女,他便亲自教导开蒙,不似二爷三爷,嘴上说爱子,闲暇宁愿与侍妾纠缠也不过问浩儿的学业。
“许是小姐不惯在陌生之地久待吧,孩子多认生,又无熟稔的丫头奶娘跟着,大爷只得先送小姐回去。”柳香接了话,说得战战兢兢,生怕触及主子的心防。
她便是有心安慰,也不知大爷与主子发生了什么。
“是啊,那孩子刚进来就闹着要走……”
赵氏呢喃地说着,回忆方才的父女,又是一阵苦涩。
相比他认为自己已完算是仁至义尽,未在孩子吵闹时便决然离去。
不过,当真替浩儿羡慕那贱婢生的庶女啊。
这些柔情父爱,原本该属于浩儿的。
“夫人?夫人……”
柳香意识到主子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敢肆意揣测,盼着能早些得个指令好退下去。
以免主子发作,殃及池鱼。
“哦,撤下去再挑好的出来,让人去领了大少爷过来,着雪珠带着他与我赏那孩子的礼,送去东苑。”赵氏的嗓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但谁又知她侧过身时,眼角滑落的那行泪。
“是,大少爷今日正好新学了几句三字经,去让大爷考校一下功课。”柳香得令,暗自吁了口气,即便心有疑惑,仍干脆利落地退了出去。
安抚主子是爷们的事,她们这些下人说得再多也比不上爷们的一句话,一个眼神。
“夫人,奴婢伺候您梳洗吧。大夫说您身子太虚,需卧床好生休养,今早大少爷还想闯进来看望您,叫雪珠姐姐拦住了。您可得快些养好才是,大少爷可惦记了。”橙儿端着热水进来,轻轻柔柔地说道。
看柳香姐姐一副逃难表情,她也明白主子情绪不佳,可毕竟为人奴仆,当尽心尽责。
“方才出了些汗,你去叫厨房送水过来伺候我沐浴吧。”赵氏解着衣扣,有些急于清洗这具身子。
“可您恶露未尽,不可坐浴——”
“去吧,便是冲一冲也好过日日擦洗。”她打断了橙儿,迫使对方领命。
这几年,时有厌恶自己。
可也只能冲刷皮囊,洗不净心灵。
☆、044
雪珠领着大少爷秦浩,心怀忐忑地去了东苑给庶小姐送礼。
“雪珠姐姐,父亲会见我么?”
二人中,秦浩更为紧张慌乱,眼中有浓浓的期盼,亦有淡淡的畏惧。
父亲应是不喜欢他的。
“会的,大少爷,夫人让奴婢带您一起来,便是让您给大爷请安的。”雪珠定了定神,扯出一抹笑来安抚小主子。
至于大爷会不会见大少爷,她也无法断定。
早前,大少爷也曾跑去前院书房欲见大爷,可从未如愿过。便是夫人提出请求,大爷也是十有一二才抽空去看望。
“她们都说父亲很宠那妹妹……”
秦浩垂着小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雪珠的身旁,神情越发失落,不安。
万一只喜欢那个妹妹呢?
可父亲为何只喜欢妹妹?
此时,他幼小的心灵懂得了嫉妒。
“大爷也很宠您啊,每次回京都只给您带各种玩物与零嘴。”雪珠昧着良心讲话,只因无法如实告知而伤了小主子。
彼时,府里只大少爷一个孩子,可今后,大爷的重心应当会偏向东苑那位庶小姐吧。
她暗自叹了口气,放慢脚步照顾着身旁这位小主子的速度。
大爷对大少爷的态度,真是……
罢了,他们下人哪有资格评头论足。
“可惜母亲都不让我碰父亲送的玩意儿,连零嘴也没吃上几口。”秦浩回想起那些被没收的东西,更委屈难受了。
他那么用功读书了,母亲仍未还他,只说祖父祖母规定了,男儿不该玩物丧志,若被发现会伤了他们的心,令他们失望。
可他也伤心啊。
他为何要做秦家长孙?
若不是长孙,是否能像那个妹妹一般得父亲青睐,得母亲宠爱?
雪珠听着这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小主子果真红了眼眶。
这可使不得,待会儿见了大爷还不得怪罪到她的头上来?
“大少爷,您是小男子汉,将来是要继承大爷的责任义务,要养这么一大家子的,定是要比他人辛苦些。不信您问大爷,他幼时不定比您还苦呢!”
这话没错,秦商幼时若非有个祖母疼护,必是比不过如今的秦府大少爷。
至少他这名义上的“父亲”未曾施加任何压力。
秦浩情绪低落地哦了一声,继续跟着,心中构想:母亲常说父亲是榜样,可他要用功读多久的书才能像父亲那样呢?
此时,东苑的正房中正上演震天哭戏,雪珠二人远远就听到了。
小猴子被小毛抱在怀里边摇边哄,但仍哭得声嘶力竭。
“你就让她一直哭?你看她脸都哭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