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开始,你四姐姐就和你一起跟着严嬷嬷学规矩。”
闻言,李桐儿紧绷着的身子一松,抬步冲出,不想腿竟是软的,一个踉跄差点摔跌在地,步履不正地来到李安馨身边跪下:“桐儿不会让祖母失望的。”
失望?丑态毕露,她已经失望了。学规矩而已,有精气神那就好好学。六丫头的话还在耳边荡着,老夫人忽觉扶额勒得紧,撇过脸挥手:“都各回各院吧。”
她就不该急着从江南回来。
跟在钱氏之后出了宁余堂,看了一场好戏,李安好这会心情不差,上前两步,落后钱氏小小半步:“这几天京郊庄子会送一些吃食过来。”
听话知音,钱氏也不回头看一眼,便直言道:“宏哥儿鼻子尖,到时就算你不叫他,他也会闻着味找去汀雪苑。”
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开始她还有意阻拦,后来也想通了。人在汀雪苑,她可不怕李安好会害了宏哥儿。
想到那只小馋猫,李安好眉目都柔和了些微:“四妹妹参选,母亲不担心?”
“担心什么?”钱氏脚下一顿,转身面向李安好,细辨她脸上的神情,无一丝忧色,不由得嗤鼻一笑,两眼珠子一转,看向廊道外的草木:“不是我抬举你,咱们宁诚伯府的姑娘里头,也就你的身份还够看,”心思也最难测。
二房六丫头跟着严嬷嬷学了几个月的宫规礼仪,她又不瞎,能瞧不出老夫人和伯爷的意思吗?
老话怎么说的?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外头的小门小户嫁娶还要门当户对,更何况是天家?皇帝龙眼就算是长在脚后跟,也不会看得着李安馨、李桐儿之辈。
她们去大选,也就是去凑个热闹罢了。周氏天天做着美梦,真当皇帝会在乎宁诚伯府的脸面。“安好多谢母亲抬举,”李安好屈膝:“母亲也需开始着手准备归拢二婶那里的事务了。”
钱氏垂在身侧的手一紧:“她会舍得放手。”
“不得不放而已,”李安好了解周氏的性子,为了祖母能安心,她不会死死紧抓,况且李安馨那还有后招。
“我先回去了,”钱氏转身,继续前行。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还是以为李安好才是那个最适合被送进宫争宠的人。
以前在闺中时,嫡姐有意去争那份大.富贵。父亲当时就撂下话,进宫不可能,死倒是可以成全她。姨娘私底下还刨根究底地问了原因,父亲旁的没说,只提了一句,勇毅侯府的姑娘命不硬。
李安好心有九窍,这样的人命最是硬,熬不死旁人,也能把人算计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存。
二房母女回了浅云院,进了堂屋,周氏屏退下人,不等门关紧,回身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伴着关门声落下,李安馨右手捂着脸,身姿僵硬地下跪。刚在宁余堂,她得意忘形了,这是大忌。
周氏眼泪直流,她多年的细心经营毁于一旦,日后还怎么在伯府里立足?
“母亲,这是最后一次,”之前宁余堂的画面不断地于脑中闪现,李安馨牢牢地记住那一张张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在心中立誓,终有一日她要将今天所受屈辱全数归还,她要祖母、要大伯向她行跪拜大礼。
“呜呜……”周氏痛哭,一招错满盘皆输,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下子钱氏该欢喜了。
下午,李安好午休起来,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待完全醒神了便叫了小雀儿进了小书房。
“你莺歌姐姐已经教过你怎么磨墨了,今日就由你来侍墨。”
“是,”小雀儿板着红润了些许的小脸,挽起袖子,取了蟾注往砚池滴水。
李安好见她做得有模有样,便不再关注,转身走去书架取了一沓纸,铺于桌面。待墨磨好,提笔行书。
小雀儿一站就是半个时辰,盯着主子拿笔挥洒若游蛇的那只手,小眉头渐渐蹙起,就没有错笔的时候吗?
申时,宝桃拿着一只荷包轻手轻脚地进了小书房,放低了声音回禀:“姑娘,箫大掌柜拿到了您要的东西。”
一捺收笔,李安好搁下毛笔,两眼定在纸上未挪开,长眉紧皱似不甚满意,移走镇纸,将刚写的这张团起扔至一旁,后抬首,眼神很自然地从垂目去看那团纸的小雀儿身上掠过:“拿来我瞧瞧。”
宝桃立马上前,递上荷包。李安好接住打开,从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摊开。纸上图样恰是前些日子李桐儿送予她的那个五福玉香球,面上无异色,将纸拂开,后仰倚靠在椅背上。
李安馨要雕的果然是那个玉香球,看来她没冤枉这个妹妹。手指弹着桌面,看祖母今日对二婶的态度,应是已从江嬷嬷口中得知彩绢一事,心生了不喜。
现就还差点火候了。
拉开屉子,摸出那个五福玉香球。李安好捻着球上的“福”字,微抿双唇,眼底有着兴味,世上懂“一箭双雕”的人可不止李安馨一个。
夜,小雨淅淅沥沥,清风来,斜了珠帘。
戌时末,乾正殿依旧灯火通明。一张隐可见条条弯曲皱褶的纸摊在龙案上,皇帝看了开头,就知纸上呈的是经文。只是这字……屈指在案上轻敲一下,对空说道:“地字九和小雀儿已经暴.露了。”
无人回应,投在龙椅边的暗影纹丝不动。
“这纸上的字,从运笔到行文都无一处瑕疵,”皇帝勾唇轻笑:“眼尖的丫头,小雀儿那日的疏漏应是被她瞧去了。”不过她故意把这张写好的经文作废,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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