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在旁听着的李安好淡笑着,也不插话,只细细打量着那年岁才过三十的内务府总管。查账的这些日子,她问过冯大海严浒的底细,很干净。北地农户出身,一次上山为母采药不慎伤了身子,怕被左邻右舍耻笑,便离了家谋生。后机缘巧合下,净身进了宫。
能年纪轻轻就坐到内务府总管,这严浒也有几分本事,据冯大海说此人在净身前还是个童生。正因为这,他才屡得重用。
严浒将托盘交于龚嬷嬷,躬身后退,退至屏风处趁人不留意掀起眼皮看向身量高挑肤若凝脂的皇后,嘴角微挑,眼中闪过暗芒,出了后殿。
站在李安好身后的九娘蹙眉露了不悦,那人绝非农家出身,竟然有胆觊觎皇后,他怕是不知已死到临头了吧。
“好漂亮的丽甲套,”李安好走上前去,拿了一支细观。黄金身,大小不一的各色宝石做点缀,当真是贵气极了。
就这丽甲套,一做就是十对。
懿贵太妃抬起手,看戴在指上的那两对弯唇笑道:“确实漂亮,皇后若是喜欢,哀家还没戴过的这几对就送予你了。”
“那就多谢太妃了,”李安好莞尔,合上檀木盒子,后示意宝桃把东西拿上。
还真全收了?懿贵太妃以为皇后怎么都该给她留一半,不愧是出自破落户宁诚伯府。
“你刚说有事寻哀家,”只这一会,她面上的红已经散去,眼中还残留的一丝余韵,头不抬似没把皇后当回事。
李安好也不在意她这作态:“大婚后,皇上着内务府将后宫的账本送来了坤宁宫,”见那位面色如常,她接着说,“账本本宫已经都看完了,发现了一些不对。所以想要问问太妃,您知道慈安宫的用度已经远超了乾正殿吗?”
“怎么会?”懿贵太妃貌似非常诧异,终于舍得放下了她那双纤纤玉手,不再盯着瞧了,抬首望向皇后:“你是不是看错了账本,哀家宫里的吃喝用度一直都未变。”
“吃喝没变,但没来由的赏赐却激增,”那话还在耳边,李安好回视太妃:“就您戴在手上那丽甲套,依太妃的份例一月只能得两对,可您一做就是十对,”说到此不禁轻笑,“这还不算您要用来做赏赐的那些。”
双手叠在膝上,懿贵太妃冷了脸:“哀家也是有子有女有后代的人,难道赏点晚辈东西也不能?”
“不是不能,”李安好听明白她话里的那层意思了:“但赏赐既走了内务府的账,那就得按规矩来。”
见她没听进去,便也不再含糊,将话摊明了说。
“依例太妃一年的俸银为二十金八百银,您是皇上的生母,从年头到年尾各种赐俸不断。若走私库,您高兴赏什么赏谁都可,但走内务府,那就得按您的品阶赏赐。”
懿贵太妃嗤鼻一笑,挑眉道:“你也说了哀家是皇帝的生母,”这就够了。
“原来您还记得您是皇上的生母,”李安好又要旧话从提了:“那请您告诉本宫,后宫里吹的是什么妖风竟让皇上子嗣单薄至此?也好让本宫心里有数,防着些。”
跟她谈与皇帝的母子情分,也不先回头看看自己做了什么,还配不配?
针尖戳到心,懿贵太妃敛下眼睫,闭口不言,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指骨紧绷。
李安好轻眨了下眼睛:“靖昌三年三月底,太后离宫去护国寺为国祈福。四月,慈安宫的用度就超了乾正殿。直至靖昌十年十二月,这七年八个月里,您超出的用度折成白银足二十万两。”
“哼……皇后算得可真清楚,”懿贵太妃不敢抬头去看跟前的人,只面上的皮肉一搐一抽的,显然是憋着气。
“遇着您这样的,也得亏本宫算得清楚,”李安好幽叹一声:“若糊涂点,恐怕过不了几年,皇上的国库都得成恪王府的私库。”
闻之,懿贵太妃双目一凛霍的站起身,手直指李安好:“皇后,你搬弄是非,是不是想皇帝兄弟阋墙?”
“兄弟阋墙?”李安好都乐了,捏帕子掩嘴瞥了一眼那根颤颤悠悠的手指,复又看向懿贵太妃:“别把您做的孽栽本宫头上。皇上那可不用本宫去说恪王府的不是,单就您这三天两头的大赏,已足够引得皇上猜忌了。”
宗室人员,不管是才出生的还是行将就木的,都有俸银,逢年过节宫里还有赐俸。除却这些,各家在建府时都可分到一些庄子铺子等。皇家的庄子铺子可不是一般富贵人家可比的,闭着眼经营都能盈利。
恪王府才建府,应最是丰盈时。可懿贵太妃逾例赏赐,恪王府竟也尽数全收,看来是很缺金银。
懿贵太妃瞠目,心乱了,皇后是不是从皇帝那听说了什么?
“今天本宫过来,就是要知会您一声,”李安好收敛了神色,肃着脸:“本宫会重设后宫账本,从此刻起,各宫的用度全部按规矩来。”话说完了,她也不准备多留,转身起步离开。
眼看着皇后一行绕过屏风,懿贵太妃心抽疼,张口大力喘息着,眼中再无秋波。混账玩意,这个目无尊长的小贱人。
回到坤宁宫,李安好不等坐下,就令小雀儿去找个人把伺候懿贵太妃的龚嬷嬷传来。今儿懿贵太妃在后殿到底干了什么,她不想知道,但皇上的颜面不容有污。
见小雀儿那丫头兴冲冲地出了殿,九娘是直摇头。怪不得地辛、地壬全暴露了,原根结是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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