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乔安不想要这些。
兄妹就是兄妹,从那个夜晚他跪在老太太面前,决绝拒绝了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把他当哥哥,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殷云舟看着她纠结的侧脸,突然说:“如果你不喜欢,那就拒绝,那就出宫来。”
乔安有些愕然地抬头,殷云舟望着四周的高墙,轻声说:“我的前半辈子,都是在宫中度过的,没有人比我更知道那是个怎样的牢笼,如果没有爱,如果你不喜欢,就出来吧。”
“你善良又心软,总是为别人着想,可是我不舍得你为别人委曲求全,更不舍得你在金丝牢笼里虚耗光阴。”
殷云舟温润清正的眸子凝视着她,认真说:“表妹,我希望你快乐。”
乔安怔怔看着他,突然说:“表哥,你是不是仍然不快乐?”
殷云舟一愣,失笑:“明明说的是你,怎么突然说起我来了?”
乔安看着周围葱郁的桃林:“你说皇宫是一座牢笼,那现在这座长宁侯府,又何尝不是另一座牢笼。”
殷云舟垂下眼。
“你是厌倦了做牢笼里的鸟儿,厌倦了被人摆布,所以才想一死了之,用最后的命为殷家洗刷一点耻辱。”
乔安越说越难过:“我让你活下来,自己安了心,却也害你又进入另一座牢笼里。”
“不要这样说,这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殷云舟安慰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这样的身份注定是敏感的,全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多少野心勃勃的人想要借着我的名头翻云覆雨,我不想再搅进任何的混水里,新帝能与我一片净土,能让我在这里安度一生,已然是幸事了。”
真的是这样吗?
一辈子被困在这座侯府里,被冷落,被监视,被看押,被觊觎……
乔安看着他俊秀苍白的脸,他还这样的年轻,可是眉目间的沉静与平和仿佛看尽了一生的悲喜。
如果这样苟延残喘地过一辈子,又能比死好到哪里去?!
是她求着他活下来的,他甚至亲自下了禅位诏书把皇位让给了所有人眼中的“乱臣贼子”,被天下士林唾骂,只为了她快乐安心。
这是她最好的哥哥。
她总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这一刻,乔安突然下定了决心。
“时候不早了。”
殷云舟看了看天色:“一会儿约莫要下雪了,雪路难行,你还是早些回……”
“表哥。”
乔安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看着他:“你还愿意……叫我蛮蛮吗?”
殷云舟愣住。
“我们成婚,我们就可以离开京城,我们可以隐姓埋名,换一种身份去其他的地方。”
乔安说:“我们可以去南方,去找个安稳太平的江南小镇,买一个临着水乡的宅子,种种花,养几条狗,我们去吃当地特色的小吃,一起在江边垂钓,一起出去踏春、摘盛春的花瓣做花糕,我给你调养身体,我还可以教你上山打猎……”
殷云舟怔怔看着她。
乔安鼓足勇气,坦然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喜欢过人,我也不知道我们将来会怎样,也许我能喜欢上你,也许很久都不会,还有小孩儿的问题……这个可以等将来再说!但是我会努力对你好的!我们试着相处一下,如果合适就在一起,如果不合适,等将来你有了别的喜欢的姑娘,我也会真心祝福你,到时候我们再好聚好散,所以——”
“没有所以。”
殷云舟紧紧抱住她,一字一句:“蛮蛮,我愿意,那样的生活,我一辈子都愿意。”
乔安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他的后背。
这样好像……真的不错。
乔安突然觉得心头的阴霾豁然开朗,终于弯起眼睛,开心地笑起来。
………
李稷又做了那个梦。
星夜,清亮柔软的月色洒在广袤的草原上,起伏的山峦簇拥着明镜一般的湖泊,澄澈的湖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他听见少女在耳边温软地小口小口喘气,声音糯得像是融化了的糖糕,哭唧唧说:“骗砸,根本就不会不疼,说好的一次呢,大骗砸!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看着少女熟悉的侧脸,她汗湿的头发贴在鬓角,眼尾泛着可怜的红晕,眼睛水汪汪的,像是盈着一汪春水,要将他吞没。
李稷心如擂鼓,只觉得呼吸急促得快喘不上来气。
他听见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沙哑低沉的、像做错事的家长哄孩子一样心虚又温柔的语气,柔声小意讨好:“我错了,不哭不哭了,我乖宝儿,我一会儿给你抓鱼吃好不好。”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嘛。”少女委屈吧唧地抹眼泪:“那就先来个八条吧。”
皇帝:“……”
皇帝把她抱到旁边,撑地站了起来,松敞的中衣从他身上松松往下滑,在月色下露出男人强健流畅的肌理,陈旧的刀疤和剑伤刻在古铜色的肌肉上,切割出刀锋般强悍又宽厚的线条。
他拢了拢领口,转过身,看见少女坐起来,抱着一只贼头贼脑的雪狐,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李稷从来不曾见过她这样的目光。
带着满满爱意的,满满的喜爱,柔软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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