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将这么大的一个摊子骤然甩给傅瑶,那就太为难人了。
谢朝云打量着傅瑶的神情,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道:“明明要入宫的人是我,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要不安?”
傅瑶的确不安得很,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谢朝云入宫这件事背后暗藏的意味,还是因为自己要开始接手谢家,又或是两者兼有。
“阿云,你怎么会想要入宫呢?”傅瑶迟疑道。
“我这次入宫是去中宫当皇后的,又不是去掖庭当宫女的,不必担忧。”谢朝云垂眼看着桌案上的圣旨,她认得萧铎的字迹,只一眼就看出来这圣旨是他亲自写的。
话虽这么说,但傅瑶仍旧放心不下,牵肠挂肚道:“可我娘说宫中是再危险不过的……”
她的担忧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谢朝云忍不住笑了声,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你知道先帝在时的宫廷是什么样的吗?”
傅瑶愣住了。
其实若仔细算起来,先帝去了也没几年,但兴许是燕云兵祸带来的影响太大,以至于众人再想起他当朝的事总是会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时候,傅瑶的年纪并不大,家中也从不会同她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但她多少也听过旁人私下诟病先帝。
先帝这个人一生碌碌,年轻时还算好些,但后来上了年纪后便愈发地昏庸好色。他宠信贵妃一家子,还曾为此闹出过不少事端,当年谢家家破人亡,便是因为他受贵妃蒙蔽的缘故。
他那般宠爱贵妃,但却并不专情,直到燕云兵祸的前一年,都还在大费周折挑选新的美人入宫。
先帝当朝时,后宫是真人命如草芥,贵妃不高兴了就由着性子责罚,就算是生生将人给打死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如今的秦太后那时虽为中宫皇后,可却是半点都不敢多管,宫务都交到了贵妃手里,自己每日缩在中宫礼佛。
那时候的世家是最怕要送女儿入宫的,得知先帝有意再挑人入宫时,要么提早定了亲事,要么是想方设法地托病。傅璇当年低嫁周梓年,是看中了他的人品才学,同时也是为了快些定亲,以免万一被选进宫去。
“看样子你是听说过的。也是,毕竟先帝他老人家臭名远扬,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谢朝云提起先帝来,面上露出些不屑,嘲讽道,“那时候的宫廷,可比现在难了不知多少,秦双仪这样的扔进去怕是压根活不了多久……”
“我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人,所以不用为我担心。”谢朝云拢了拢鬓发,笑道,“若真要说的话,也是她们怕我。”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傅瑶听得却是心惊胆战。
早前,姜从宁同她提起谢朝云的时候,话里话外尽是钦佩的意思,傅瑶原以为她是佩服谢朝云待人处事的能耐,眼下算是彻底明了。
“谢家在风口浪尖上,是不能退的,退一步就是死。兄长如今虽掌着朝局,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秦家他们已经在蠢蠢欲动了,这个后位若是再给了秦双仪,那迟早会有飞鸟尽良弓藏的一日,届时我与兄长都活不成,当年谢家之事会再重演。”谢朝云将事情摊开来同傅瑶讲着,“只有我入宫,他日生下太子,才能高枕无忧。”
谢迟并不在乎这些,他连自己的命都不怎么看重,自然不会在乎谢家究竟会如何。可谢朝云不同,她不会退,也不想输,更不会让那些宵小如意。
旁人总说谢迟一手遮天有不臣之心,殊不知,她才是那个最渴望权势的人。
打从当年家破人亡入宫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再任人鱼肉。
傅瑶瞪圆了眼,她性子软,在这样的大事上并没什么主见,完全是被谢朝云牵着走的。她沉默许久,点点头道:“阿云,你既然已经想好了下定了主意,我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离我入宫还有数月,这些日子,我会慢慢地将本事都教给你。”谢朝云的目光中多了些歉疚,她始终觉着有些亏欠傅瑶,叹道,“你家中盼着你无忧无虑,但今后却是不成了,你得学些手段,不然是管不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的。”
“我明白。”傅瑶又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会好好地学的。”
从前有谢朝云顶着,她从来不用多想,就算每日到听雨轩来,也是闲聊消遣多过学本事。可今日之事,却让她清醒了许多。
谢家看起来风光,可处境却是很难的。
谢迟遇刺之事才过去没多久,朝中事务繁多,他时常忙得昏天黑地,而谢朝云也要入宫……她既然嫁到谢家来,就该正经担起主母的职责,而不是整日只知道贪玩躲懒。
傅瑶清澈的眼眸中,透着的是难得一见的坚毅,谢朝云看在眼中,暗自松了口气,又温和地笑道:“不过也不用着急,毕竟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就是。”
傅瑶留在听雨轩陪谢朝云吃了午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等到正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傅回来后,傅瑶立时就坐直了身子:“阿云,我想……”
“回去吧。”谢朝云直接笑道。
傅瑶略带羞涩地应了声,便起身往正院去了,她直接进了书房,见到了还未换下公服的谢迟。
谢迟扶额倚在那里,垂眼看着桌案上的文书,见着她来后,微微颔首示意,但却并没多说什么,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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