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已经坐在此处了,你为何要抢?”薛沁芮忍不住蹙眉,压着声音温柔地问。
卫羽轩伸出一根手指,朝湖划了个大圈,又使劲戳戳栏下一片白莲。
薛沁芮一叹气:“哪怕只有此处有白莲,你也不能去占别人的位置啊!”
眉头一颦,嘴角下撇,卫羽轩蛮不服气地看着薛沁芮。
薛沁芮轻轻抚抚卫羽轩的手臂,不料卫羽轩磨磨牙,整个人都背过去,一屁股坐在雕栏上,死死盯住外面那篇白莲。
见状,薛沁芮只得先转身对被赶走的人施礼:“羽轩多有不敬,各位受惊了。薛某在此给各位赔个不是。”
那几位在薛沁芮劝说卫羽轩时已打听了二人身份,气焰消了一半,此时便扬着下巴,假意勉强接受了道歉。
薛沁芮便笑着颔首:“多谢各位谅——”
“薛沁芮!”人群中一人风风火火地破开一条路,火气冲冲地走至正要劝卫羽轩离去的薛沁芮面前。
本就有个卫羽轩气呼呼地坐在那儿,此时又来个满脸怒气的黎舟慎将她夹在中间。
不必想便知是为了什么。薛沁芮微微勾唇,悠悠道:“舟慎,何事?”
黎舟慎面色一变:“你敢这样叫我?”
“毕竟羽轩是你舅舅。”
“行,没错,你是我长辈,”黎舟慎咬牙,“那你还——”
“此处还有几位姐姐在呢,不妨请她们先坐了,去别处谈。”
“怕什么?你薛沁芮还敢做不敢当么?纠缠我的杭儿,你居心何在?”
身后卫羽轩不可见地动了动,手指紧紧扣住栏杆。
“我为何要纠缠他?我有羽轩这般夫郎,一日看个十二时辰都不够,还去瞧他作甚?不怕自己眼瞎么?”
“你还狡辩!若不是你纠缠,他为何要替你去给皇祖母求情?他明知我毫不喜你,才不会自己做这般事!”
薛沁芮低头轻拍领上灰尘:“你作为他妻主,却不知他为何做此事,还来问我?”
“废话!自然是你对他做了什么!你个乡村野妇,什么龌龊事是想不出来的?瞧瞧你家那风吹都能倒的屋子,一抠都能抠一大把泥下来——”
“黎舟慎!”薛沁芮一攥拳,不禁声音变得极大。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你瞧瞧你醉鬼般的母亲,还有窝囊的父亲——啊——”
一声尖叫断了黎舟慎的话。
正奋力压下心里上窜火苗的薛沁芮一抬头,便见说到兴头上的黎舟慎一股股淋湿的发丝上留流下混有茶叶的水,还在冒烟的茶水将她脑袋上烫出了水泡。
“你——”黎舟慎朝薛沁芮冲过来,一旁肇事的卫羽轩立即横在她们之间,作势动动手里的青瓷茶壶。
吓得后退的黎舟慎奋力尖叫。几个丫鬟冲上来手忙脚乱地擦拭,不慎碰到水泡时不免被黎舟慎一顿臭骂。
卫羽轩若无其事地将茶壶至于桌上,转身瞧向薛沁芮。
薛沁芮唇角微勾,瞥卫羽轩一眼,抽出手绢上前:“哎呀,舟慎,真是不好意思。我家羽轩就这个性子,我管不住。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可有要我帮忙的?”
“你滚!你滚!”黎舟慎不断后退,尖叫得破了声,颤抖的指尖指向脸上云淡风轻的卫羽轩,“把他……他也带走!”
“皇上。”围观的众人忽地让出条道来。
薛沁芮拉着卫羽轩忙亦俯身施礼。
“我看一半的人都在往这儿看,是发生了何事?”
“祖母!”黎舟慎推开丫鬟,冲去一把抱住皇帝的腿,“祖母您瞧,薛沁芮她泼孙女茶水!您瞧,都生泡了!”
薛沁芮立马上前:“陛下,臣一时疏忽,与荷笺郡主攀谈时未曾看好羽轩,叫他失手将桌上茶水泼了郡主一身。臣原道了歉,不料还是扰了陛下观荷的雅兴,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拍拍黎舟慎的肩,对薛沁芮轻声道:“羽轩本是个淘气的,沁芮你怎不看好了?”
薛沁芮双膝跪地:“请陛下恕罪!臣愚钝,不能同时顾及二事。郡主是羽轩侄女,发生这等事,臣也是不愿意的。”
“祖母!”黎舟慎扯扯皇帝的衣裳。
皇帝低头,轻轻叹口气:“慎儿,你也知道你这舅舅不懂事,为何要去招惹他呢?沁芮也无奈,我也不怪她。你呀,我派个太医来好生治治吧。”
“陛下,臣惶恐!”薛沁芮俯身。
“哎呀,快起来,”皇帝打发了黎舟慎,扶起她,替她拍拍衣裳上的灰,“以后顶替礼部尚书,多多注意便是了。”
薛沁芮眼眸一亮,再次行礼道谢。
皇帝对众人又讲了些客套话,便离去了。
人群后陆杭奋力对上薛沁芮的目光。薛沁芮一只手放上卫羽轩的背,朝陆杭微微点点头,毫不迟疑地看向别处。
“羽轩,今日谢谢你。”上了马车,薛沁芮对卫羽轩笑道。
卫羽轩掀开窗帘,贴着车壁朝外努力观望,好似不曾听见薛沁芮的话。
“羽轩?”
薛沁芮抿抿唇,将背靠回车壁,不再出声。
卫羽轩一只手一直举着,指尖掐出的窗帘渐渐颤抖起来。窗外的景色看得生厌,手臂亦是酸疼。他咬着牙,半张脸紧紧贴着车壁,仍是不愿动上分毫。
直至车停,他还保持着这般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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