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愉快地勾起,欣赏着司药脸上的色彩变化。
“……放肆。”司药不敢看她,声音有些颤抖。
“只可惜,”夜里凉快,这扇子扇起的风有些凉,薛沁芮刚扇上片刻,便放下去,“我薛沁芮实在低贱,受不起陛下这般赏识与信任。”
司药那放在纱布上的手渐渐攥紧:“那是你不识抬举。”
“看你在宫里做男官,我也暂且称你一声司药大人,”薛沁芮面上尽是轻松神色,“我这可不是不识抬举,而是‘看得清楚’。”
听薛沁芮将后四个字字正腔圆地念出来,司药手一顿,收拾药箱的速度变快了些,却不接话。
“大人,我很想问问,您自诩识抬举,那眼下混得如何了?”薛沁芮想着横竖无事,自己也大约是不能出去了,去见安舒也不再可能,闲心便上来,好生与司药唠嗑。
“我自是不似公爷一步登天,一下子便从从七品下跃至从一品,”司药不情不愿中还带着一丝莫名的优越,“不过是一步一个脚印到了正六品司药罢了。”
“所以你才愿意接下陛下这旨意?”薛沁芮在他话音未落时便接上。
司药的脸紧绷起来,鼓起勇气看向薛沁芮,又立即挪开目光:“你什么意思?!我可是兢兢业业做事的人。”
薛沁芮笑着看向他:“是,兢兢业业做事,只是究竟做得何事便无从知晓了。”
“我——”
“别怕!”薛沁芮放柔了声音,笑得瞧上去极为善解人意,“你们男人本就不易,像大人您这样,不过是靠老天赏脸,再靠靠女人而已,本质还是为了往上爬,不丢人。”
司药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你……无礼!”
“哦?司药这般的人,原来也是要讲礼数的?”
司药气不过,提起药箱便要走。
“哎,走什么?陛下不是吩咐你要照顾好我么?快回来,我这几日都全凭你服侍了。”薛沁芮朝他散漫地挥挥手。
司药僵在门口,被侮辱了似的咬咬牙,缓慢转过身来。
“来,我们细细掰扯一番。”薛沁芮一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司药又是一副烈夫模样,犟了良久,才缓缓坐下,头偏向一侧。
“让我来猜猜,陛下许了你何种条件,你才愿意不顾自己清白,做这些事?”薛沁芮假意思索片刻,“叫你做五品男官?若我没记错,五品大概是最高的男官了。”
司药悄悄轻哼一声,不答话。
“哦,不对,不过升一品而已。你若勤恳做事,应是过不了多久便能爬上那个位置,”薛沁芮又拿起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钱财?对你这般男子不像是有很大吸引力。”
薛沁芮看着他有些鼓起来的腮帮子,不禁有些想笑:“自然,是赐你封号作为诱人——愿意将宫里的男人送出去给别人玩弄,再收回去册封……陛下果真心胸广于常人。”
“你闭嘴!”司药一吼,太阳穴边的青筋便爆出来。
“看你熟练成这样,想必陛下一定很赏识你,可是为何她还是看着你做个小小的司药呢?”薛沁芮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你样貌算是中上,也蛮聪慧,瞧上去又蛮单纯的,定是与那些后宫勾心斗角之人不同。那……究竟是为何呢?”
“好了!”司药的鬓角冒出汗来。
“等我猜一猜,身世?”薛沁芮上下打量他一番,“你不是贫民之子,陛下收黔首入后宫之事并非没有过。何况,看你一身细皮嫩肉,骨子里又带着分傲气——怕是罪臣之子吧?只是,这样的人,陛下怎可纳他呢?”
司药沉不下气,反驳道:“君无戏言。陛下答应了,那定会纳我!”
“君无戏言,这倒是确实,”薛沁芮挑挑眉,“只是,若你在册封前几日死了,无福消受陛下之恩。那陛下再如何痛彻心扉,也无法册封你呀。”
司药整个身子一震,看向一脸淡然、还玩着扇子的薛沁芮:“她不会的。”
薛沁芮不禁一笑:“你若要这般想,我可真没话讲。罢了罢了,我管这些作甚?富贵险中求,我明白你的。哎,我还是早些歇息比较好。”
说着便放下扇子,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
“哎,愣着作甚,去给我打水啊?”
司药站在原处发神,仿若未闻。
“司药大人?”薛沁芮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我有选择么?”司药的整张脸都微微皱起来,声音每回变大,都硬生生压回去,“我除此之外,还有选择么?!你给我讲这些有何用?我没有选择!”
他攥紧的拳一下子砸在桌上,所有茶盏尽一抖,相撞出清脆响声。
薛沁芮等待许久,轻声道:“别气,伤口会流血。”
“还不是因为你……”司药的声音颤抖地变小。
“因为我?司药大人,是因为我么?”薛沁芮缓缓朝他走去,“你仔细想想,是谁叫你来此的?”
司药捂住染上血的纱布,闭上眼深深吸口气。
之后他便没有再说什么,乖乖地替薛沁芮打了水来,睡前还给她上过药。
“好了,我乏了,你走吧。”薛沁芮盖好被子,打发道。
然而司药站在原地不动。
“你不会还要守夜吧?”薛沁芮蹙着眉,小心地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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