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只要是心脑致死的病都统称风,肺脏致死的病都叫痨,肝脏致死的病全是臌,肠胃致死的病都叫膈。
既然如此,萧铣有把握确认这些民夫得的是肝硬化类疾病中相对较轻的急性血吸虫病,自然要尽力想办法救治了。所以当下便出言反驳那方清德的结论:这病虽然是臌病,但是臌病病因也分三六九等mdash;mdash;这些病人眼白血丝充盈,各处黏膜也色泽暗红,分明是血吸虫导致的臌病,是臌病中肝脾受损最轻的一类,怎么能断言没得救了呢?rdquo;
萧铣此言一出,满场方清德还没出言反驳,旁边两个年轻一些的医匠马上反驳:什么?萧县令居然还懂医理?自古谁人不知臌胀病九死一生hellip;hellip;rdquo;
这些反驳也是反射性的,倒不是说这些医匠不懂得尊重上官,只是他们觉得自己的专业领域里头居然被外行人挑衅了,哪怕这个外行人有官位在身,那也说不得要据理力争一下了。
然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些年轻医匠密信方清德的医术名声,而方清德自己听了萧铣这一番言论,却是冷静了下来,很快分析了萧铣观点的可行性。翻开患者的眼白和嘴唇黏膜细看了一下之后,方清德终于对萧铣的观点肃然起敬了。
想不到县尊大人如此深通医理,居然还能知微见著,从这些细微症状差异分辨臌病的细类。老夫行医四十年,居然还没有想到这些细节hellip;hellip;不知县尊大人的这些医理,却是从何处学来的呢?rdquo;
萧铣微笑着淡然不语,一旁专职捧哏的狗腿子刘三刀却是忍不住了,他恰才还刚刚被方清德给用言语噎过,如今怎么会不急着现世报呢?当下刘三刀很装逼地清了清嗓子,不屑地说:方名医,你说的那些医典又算得什么?咱家萧大人那是早年跟着天台宗活佛智顗禅师修行读书的。知道智顗禅师的名声不?当年前梁、前陈年间,多少次瘟疫,智顗大师不是都祈福经忏,禳除大祸。你道是智顗大师只是佛法渊深么?人家医术,只怕也远胜你多了!rdquo;
智顗禅师虽然已经圆寂了三年了,可是毕竟是一宗鼻祖的身份,在江浙一带民间,那绝对是毫无疑问的活佛角色,就算不知道他医术如何,只要把这个名字摆出来,也能镇住绝大多数人。听了萧铣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来头,方清德唯有肃然起敬,而后恭敬聆听萧铣的结论了。
第七十二章 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
萧铣原本还心中踌躇,一时间没想到用什么借口来掩饰自己知道如何防治血吸虫病的正是理由,没想到捧哏狗腿子刘三刀刚好瞌睡递枕头,萧铣自然是大喜收下了这个理由。
毕竟,他自己如今才十六七岁年纪,这样的年纪,放在做官上已经是年轻到发指,让人觉得不放心不靠谱了,不过因为科举雏形的出现,做官好歹还可以解释成萧铣读书天才、学问早成。可若是要去行医,在讲究经验积累的杏林圈子里,这点年纪的人胆敢口出大言,只怕立刻就要被当成神棍巫医。
说不得,有送上来的神棍背景可以充一充,那就先用着好了。
咳咳hellip;hellip;本官跟从智顗禅师六年,也不过是学了点皮毛而已,恰巧在臌病上也偶有一得,说出来大家参详而已。rdquo;
方清德已经换上了肃然的神色,连连口称:不敢不敢!如何敢说参详二字,智顗禅师慧眼看破的法子,定然是渊深精湛的了,小老儿跟着学习便好。rdquo;
那本官便不客气了,先说一下这个病的传染预防方案。据本官所知,这种臌病,又叫血吸虫病,是臌病中很特殊的一种。虽然让人肝脏变硬、肝脾肿大、腹腔积水,但是在对肝的破坏力上,却不如别的慢性臌病,致死率不算高。不过这种血吸虫病也有与寻常臌病相比更麻烦的所在,便是传染性很强。
根据智顗禅师多年钻研,是一种看不见的毒虫,寄住繁衍于钉螺之内,而钉螺又常常在冬旱夏涝的河岸、漫滩等处孳生。故而一旦有冬季河水水位下降后裸露的泥滩、春夏凌汛后重新被淹没的地方,那就要重点盯防清扫,只要把钉螺除灭,就不易传播。对于已经染了病的人,其屎尿中也是会带有这种微小的毒虫的,一定要让病人隔离居住、将排泄物在干燥的高处挖坑深埋,万不可埋在地下水丰足的地方,以免再次污染。
此外,在灭杀钉螺之前这段时间,为了保障民夫安全,从即日起只许驾船疏浚,或是在岸边干旱的地方挖土干活。每人都要配备麻布绑腿,层层捆扎结实,才许接触河水,但是绝不允许到水深过膝的地方干活了。收工后要泡脚、并且把麻布绑腿用沸水煮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mdash;mdash;所有民夫绝对不可以再捞河里的螺丝吃了;这次病得最重、已经致死的那几个人,说不定就是吃了血吸虫螺肉所致。rdquo;
从方清德到别的医匠,甚至是一旁的兵丁小吏,听了萧铣这般有鼻子有眼的一番长篇大论,都是听得呆了。好半晌,病房中有几个病情稍轻的民夫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萧铣,挣扎说道:啊!县尊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小的想起来了,赵四麻子和王狗蛋三天前修河沿的时候,就是在用竹篾网箱筛碎石的时候,筛出了不少各种样子的螺丝,然后偷偷留下和一群人自己弄柴火酱豉煮吃了,这狗日的嘴贱,自个儿死了,把咱都害了啊!若不是大人妙算入神,今日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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