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本来被这些街坊伤的不轻,就连儿子成为本阀执事这样天大的喜事,都不愿摆酒庆贺。但这阵子被他们轮番宴请,一颗心早就软了下来,此刻也是红着两眼,对街坊们哽咽道:“离不了多远,我会常回来看看的。”顿一顿,又高声对众人道:“等安顿好了,我请大伙儿好好吃顿酒!”
“肯定要去恭贺老坊主乔迁之喜的。”众街坊纷纷点头,又半真半假地笑道:“就怕到时候老坊主家中门槛太高,咱们迈不进去。”
“这是什么屁话,”陆向平生最讨厌‘势利’二字,偏生周遭几乎人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沾染着这种习气。他两眼一翻,扯着嗓子道:“不管住在哪儿,我陆向是永远都不会变的!”说着又忍不住拿出坊主的架势,训斥起刚才说话的那几人道:“你们几个往后也改改这毛病,别人还没作践你们,自个儿先作践开自个儿了!”
众人一阵唯唯诺诺,往日听老坊主长篇大论的训斥,总觉得十分唠叨,此刻却都恨不得他能多说几句。他们很清楚,不管陆向现在怎么说,往后都很难再见到老坊主,和他的一家人了。
众人送了又送,一直送到洛水桥,这才停了下来,挥着手目送陆向的马车缓缓上桥。陆向从车厢里探出头,不断地向众人挥手示意,直到马车下桥,再也看不见洛南,他才收回身子,怅然若失的坐在车中,一言不发的黯然神伤。
不生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是很难理解陆向和一众街坊,这种近似生离死别的感受。洛南、洛北虽只一河相隔,但却是天上地下两个世界,地下的世界永远只能仰望天空,想象着天上的那个人间。天上的人虽然偶尔也会低头看看地下,但永远也不会再想回去了。
……
一家人的新居在紧挨着陆坊的敬信坊中,距离原先的陆俭家只隔了两户人家。马车经过陆俭家时,陆云透过车帘,看着贴了封条的大门,心中并无多少快感,反而暗自警醒,往后一定要加倍小心行事,因为一旦败亡,就会牵连到整个家庭。
陆云还没转过念头,便被车外的嘈杂声惊动了。掀开车帘一看,只见前头自家新居门前,密密麻麻站了百十号人,这些人探长了脖子纷纷翘首以待,看到他们的马车过来,便欢叫道:“来了,来了!快放爆竹!”
便有人点燃了早就备好的爆竹,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红色的纸屑炸得满地都是,场面一下子变得喜气洋洋。
爆竹一停,锣鼓又起。喧天的锣鼓声中,一队舞狮人踩着满地的鞭炮纸,在一家人的马车前,精神抖擞的舞起了狮子。
看着外头两个大狮子带一个小狮子,舞的不亦乐乎,陆云有些懵了,看向陆瑛道:“你还安排这个了?”
“我有那么俗吗?!”陆瑛无奈的捂着额头,脚尖儿踢了一下陆云道:“我连搬家的日子都没透露过,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呵呵,”陆向却见怪不怪,拢着胡须,感慨良多道:“你们的父亲如今位高权重,自然有的是人关心。这些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咱们今天搬家,这是来贺喜的。”
老爷子说的一点没错,当鼓点密集如雨时,那两只狮子便并排人立而起,口中同时落下一块红缎,分别写着‘乔木浓荫迁莺谷’,‘琼楼秋爽向蟾宫’,两句恭贺乔迁的吉祥之语。
这时,一众族人涌到车前,没口子说起了吉祥话,把一家人迎下车来。
“二叔,你老终于搬回来了!”一个和陆信面貌有些相仿的中年人,激动地向陆向施以大礼,他正是陆向的亲侄子,陆同的长子陆傍。两家人已经多年没有往来,看着二叔家里风生水起,他也终于坐不住,趁着这个机会凑了过来。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向虽然心眼儿不大,但也没给陆傍脸色看,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和一帮前来相迎的同辈打起了招呼。这些人原先就和陆向是邻居,也有好多年的交情了,但自陆向搬到洛南以后,便几乎没了来往。
当初陆信一家回京,陆向请客他们都没几个到场的,这会儿却全都不请自来了。簇拥着陆向嘘寒问暖,看上去像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一样。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新居
这场恭贺乔迁的欢迎仪式,就是陆同的儿子陆傍,和一众昔日在洛北的旧街坊捣鼓出来的。
陆傍有个当长老的爹,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但他能耐有限,也折腾不出多大的动静,只能熬着等陆同退了,看看能不能继承他的长老之位。可这种事很不靠谱,要是没有个撑腰的,难保不会被别人家给挤掉。那样他可就不得不赴自己二叔的后尘,灰溜溜搬去洛南了。
因着父亲和二叔的矛盾,陆傍原先也多年没和自己堂弟一家来往了。陆信回京时,他倒是想过,是不是过去坐坐,缓和一下关系,却被陆同坚决阻止。陆同说,就算要来往,也得他先来拜见我这个大爷再说。陆傍不敢违背父亲,便暂时把这念头搁了下来。
谁知陆信父子回京后,不到半年时间便风生水起,先是陆信成为了陆阀第九名宗师,紧接着陆云又在本阀考试中一举夺魁,成为洛南弟子参加大比的第一人。这时陆傍就有些坐不住了,再次劝说起陆同来。
但这时,长老会正要拿陆信开刀,来对付阀主呢。陆同觉得陆信蹦哒不了几天就要倒霉,唯恐惹祸上身,还是坚决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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