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江之衡咬了咬唇,心里忽然抽痛得厉害,像是平白没事胸口被揍了一拳,原来已吃了一记闷痛,可跟着而来的阵痛又踏了上来,痛上加痛,痛得无力、痛得他不知该如何说完剩下来的话。
他很想骂阿西的白目,什么「一副药吃多对外界不太有反应的样子」,杜听夏他根本就是……根本就是……
为什么这班鬼可以半点发现不了杜听夏的不对劲?
还是说,他们把杜听夏的不对劲视之为正常,什至漠视不理?
就连声称「情同父女」的枝可依,也不过是默默陪着杜听夏疯,而不是尝试让杜听夏正面面向现实,和这班鬼一样,领了钱,就把杜听夏的外表打扮得鬼模鬼样,至于杜听夏的里头怎样,他们就不顾死活吗?
阿西察觉到江之衡的情绪忽地起了变化,但不是预想中对杜听夏的心痛,而是对自己……怨恨?
平日没事江之衡为什么要恨自己?他又没有勾搭杜听夏?还是江之衡从刚刚的对话中听出自己对杜听夏有意思?
阿西正想开口了解一下江之衡的思路,眼角蓦然瞄到两抹熟悉不过的身影正从房门飘进来,当下就吓得马上从按摩椅弹起,恭敬道:「杜、杜总,你回来了……」
江之衡还是第一次听到阿西如此狗腿的声音,但这不妨他迅速从纠葛中回神过来,望向门口那抺让他心痛的身影。杜听夏还是那副老样子,顺直贴服的发型、深邃的眼神、温文的笑容,可江之衡却看得绷起了眼角,彷佛只要自己一个不留神,泪水就会从眼角滑下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么一只温润如春的鬼背后,居然背负着那如此沉重的负担,而身边的每一只鬼,却从来没有打算扶助。
「阿西,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我在收拾桌子!对,刚好瞧见这里有些饼干碎,所以就来清洁一下!」
「过来,跟我出去,你打扰到两位先生的休息了!」
「是!」
阿西心虚的辩解和南管家厉声的问话传入耳里,江之衡把目光从杜听夏身后揶动,这才发现,原来南管家也跟着飘进来了。
可南管家眼里只有不检点的阿西,很快就把那个江之衡也觉得是时候管教一下的家伙抓走。他们两个一走,房间马上静下来,江之衡看着杜听夏,而杜听夏也一反常态飘在原地看着对方,气氛不知怎的尴尬起来。
「之衡,人间好玩吗?」杜听夏笑了笑,率先打破了沉迷。不是他故意装什么,而是根据经验,江之衡在愈接近「真相」,性格愈会改变,反过来攻击自己也是有可能的,虽然阿西和枝可依都说这次没事,但在确保自己安全之前,他不太敢主动上前接近对方。
「唔?呀,要查到的资料都查到了,这次真是麻烦枝秘书了。」江之衡答完才发现自己和杜听夏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一时没忍住无奈叹出声来,哪知杜听夏听了却是直接笑了出来,笑得他都不好意思。
本来尴尬的气氛也因为笑声也缓和了点,杜听夏见江之衡还是原来那副样子,一边移到柜子前随手放下手机,一边道:「南管家刚跟我说了,你那房间需要叫师傅来修理,暂时要委屈你在这里了。」
江之衡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若不是杜听夏这么一说,他都想不起还有这回事,才过了两天,他就理所当然般这里当成自己房间,刚刚他从人间回来,好像也是直接和阿西没有半点犹豫飘进来:「不、不委屈,倒是听夏你要收留我,是我烦到你才对。」
杜听夏还是那副温柔得要溺死鬼的表情,失笑道:「怎会烦到呢?之衡你想待多久都行,我这里随时欢迎。」
「我想待多久都行?」
「当然,我说得出自然不会反悔。」
「那我就待在这里永远也不走了。」
「我自是欢迎……只是之衡,你知道你自己说了什么?」
江之衡眨眨眼,这才意识到杜听夏早在对话间来到自己身前,用着低哑好听的声音给自己反悔的余地。
他抬眸直视着杜听夏,对方专注又克制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留在自己身上,明明没有一丝欲望在里头,他却莫名感到浑身发烫,脸自是不用说,早已是红到救不回的地步。也许,是因为自己看穿杜听夏的忍耐背后,有着快要倾闸而出的疯狂,身体才会急不及待作出这样的反应。
呵,还真像只大型犬等待自己开吃的命令。
江之衡偷偷在心里笑了一声,但眨眼之间却又忽然忆起杜听夏所承受的痛苦,笑意又马上化成怜惜。
当他在人间听到枝可依那句话时,他首先感到的是错愕。
杜听夏在地府鬼群中是一只白手起家的厉害角色,在他眼中是倾慕杜鸣春的痴鬼,这么一只成功鬼背后,居然妄想着杜鸣春还在世上。
少来,枝可依肯定是在骗他——他当然是真的这么想。
但当串连起所有事情,杜听夏患病的事又变得合理起来,枝可依多次的提点、杜听夏话中的谎言、阿西不经意撞破的情景,让他不得不相信,杜鸣春真的已经不在了。
毕竟,这也是合理的。
杜鸣春为了杜听夏献身灵魂分裂实验,本来就服下了不少奇怪药物,和爆炸一刻魂飞魄散不是没有可能。
在那一瞬间,虽然他很清楚这不是欢喜的场合,但窃喜还是无法自控跃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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